怎奈卿卿动人心 (蜀国十三弦)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蜀国十三弦
- 入库:04.11
“今日下半晌两个时辰都是女红课?”
瑞春颔首道是:“一般读书写字和算术的课程都在上半日,下半日时间充裕,而琴艺、女红、弈棋、水墨往往又格外耗时,公主贵女们练习一个时辰,再相互切磋切磋,半日一晃就过去了。”
阿朝苦着脸,声音闷闷的:“她们的绣活儿一定很好吧?”
瑞春想了想,“这倒没有听说,不过女红是闺阁女子的必修课,便是不进宫,姑娘们也是自幼开始学的,针线活不会差……姑娘担心这个?”
阿朝眉眼耷拉下来,叹了口气。
上午的噩梦一过,下半晌的女红课都让各家贵女松了口气。
女红课由针工局的女官前来授课,说是授课,不过是伺候公主和几个家世显赫的小祖宗罢了。
贵女们来之前,女官已将备好的底衬、绣棚、绣针、各色丝线、金银绣线分发下去。
阿朝一进西次间,险些被这些明晃晃的绣线闪了眼睛。
女官走在中间过道上,和颜介绍道:“洒线绣一般以方目纱为底,几何纹为主,五彩丝线为绣线,涉及的针法包括散套、正戗、平针……”
京绣相比江南刺绣,前者粗犷,后者精细,前者鲜艳华丽,后者设色清雅,苏绣本已是阿朝的疑难杂症,对眼前的京绣更是一无所知。
介绍完洒线绣,女官便让一旁的绣娘演示针法。
洒线绣共有十一种绣法,像平针、回针这些常见的绣法,贵女们都已经手到擒来,复杂一些的,看两三遍也能上手操作。
阿朝却是一个头两个大,还没看懂前一种针法,绣娘紧接着又开始讲解下一种,待十一种针法全都演示完,阿朝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女官继续道:“各位姑娘可以先构思绣样再下针,如有未看懂的,随时可请绣娘展示。”
众人在女官的介绍下纷纷拿起手中的绣线,捻成双股,开始研究从何处下针。
阿朝也心虚地拿起绣针绣线,琢磨着绣个什么好。
她只会绣鸳鸯。
玉姑说过,实在什么都不会,把鸳鸯绣好也成。
可她扫过一圈,崔诗咏似乎有意绣菊,崇宁公主想绣锦鲤,那个圆眼的小姑娘打算绣蜀葵。
阿朝也是才知道这姑娘名叫李棠月,比她还小一岁,父亲是一名内阁学士。
午膳时阿朝给她送了些自己做的点心,这姑娘欢喜得紧。
当时阿朝还在想,这姑娘家中既非高官又非公侯,如何也能进宫陪读呢?但瑞春转头告诉她,人家的李姓,那是鼎鼎有名的赵郡李氏!即便如今不复当年显赫,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果然含清斋这十几个人,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阿朝叹了口气,无奈地收回思绪,继续琢磨自己的绣样。
旁人都是花鸟虫鱼,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巴巴地绣鸳鸯,显得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似的。
阿朝盯着自己手里的宝蓝底子,想到哥哥倒是时常穿着同色系的袍服,不若给哥哥绣个香囊好了。
可光是看似简单的云纹都有千变万化,她时常在哥哥衣袍上见到的麒麟纹对她来说更是难如登天。
不若就绣最简单的竹叶纹吧,唔……从这会到下学,应该能把几片竹叶绣完。
谢昶还在文渊阁处理奏章和文书。
内阁学士李勉得知今日首辅大人收了含清斋随堂考校的答卷上来,唯恐自家闺女水平拙劣,污了谢阁老眼睛,战战兢兢地凑上来询问评级。
即便不知这位阁老大人给一群小姑娘教授兵法的用意,李勉也不敢评价什么,毕竟这位的才学连陛下都盛赞,人家十五六岁便是天子近臣,如今更是做到当朝首辅,这样的人屈才来教你家的闺女,别说是兵法,就是天书,那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水准。
谢昶刚好趁闲暇时阅过几份答卷,这其中就包括李勉之女李棠月,他印象不深,只记得给了丙等上。
见他过来,他眼皮子都没抬,“答卷都在此处,李大人自行过目吧。”
说罢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那一沓考卷中抽出一张,不动声色地叠放到自己的私匣中。
阅完的考卷都在上方,李勉很快翻到自家闺女的,看到左下角“丙等上”三个朱批大字时险些眼前一黑。
旁边还有几排小字,言简意赅地指出各项错漏,李勉看一句,心就凉一截。
他这个闺女素来只对吃喝二字感兴趣,杂书倒看得不少,胡诌起来天马行空,虽然硬着头皮写了满满一答卷,但细细看来,除了火烧粮草倒有几分可取,可给人家水井中下泻药、以美食诱惑之……这都是什么破计谋!
经不住心中好奇,也想看看别家闺女在谢阁老这里是什么水平,李勉又悄悄往后翻了两张,直到看到阳平侯之女苏宛如不过也就是个丙等,心里就舒服了不少。
他又往后翻了几张,既然谢阁老选择教兵法,其妹不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家,他倒是想拜读一下这位谢小姐的文章。
只是还没翻两页,耳边便传来男人极具压迫感的沉冷嗓音:“李大人还没看够?”
李勉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整理好手中的答卷放回原处,又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小女才疏学浅,下官回去一定好生管教,还望阁老多多包涵。”
谢昶淡淡道:“好说。”
李勉不敢打扰,先行退下了。
其后又有两名官员前来议事,谢昶听到一半,忽觉指尖一阵刺痛,不禁皱起了眉头。
两名官员见他面色微变,都唯恐自己说错了话,站在下首如履薄冰。
片刻之后,宿郦来报,说含清斋在上女红课,谢昶这才有几分了然。
只是这手指也刺破得过于频繁了些。
谢昶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握笔都有些不自在。
“嘶——”
阿朝指尖一痛,血珠儿冒出来,她忙送到口中抿了抿。
李棠月、崔诗咏等几人都怔怔地看着她。
教针法的绣娘干脆坐到她身边来,一针一线放慢了教、仔细着教,可这位谢小姐偏偏不开窍,绣活儿讲究的“平、齐、和、光、匀”一样不沾,手法之笨拙实乃平生罕见。
阿朝也很委屈,书读不好可以靠勤学苦读跟上来,账算不明白可以熟背口诀、复核多遍,可有些东西,你就得承认自己不行。
人人都说熟能生巧,可明明一种针法已经练习十遍八遍,练到闭着眼睛都能下针,可一旦穿插另一种技法,方才甭管多熟练的技法立刻忘得一干二净。
女官满脸焦灼,绣娘急得额头都出了汗。
阿朝实在没法了,勉强笑着安慰她们道:“实在不行,我便每日只练一种,总共十几种绣法,我日日苦练,总有一天能够全部掌握的。”
绣娘望着小娘子一下午工夫,满手戳了八百个窟窿,小小的香囊血迹斑斑,实在是欲哭无泪。
谁哪敢让她这么练哪!
要让那位首辅大人知道自家妹妹在她们这儿手扎成了筛子,她们也没法交代。
连崇宁公主都兴致勃勃地看过来,见她这边毫无进度,恨不得直接上手来教:“阿朝,你就先这样,这样,然后这样……这不就行了?很简单的!你别灰心,我也才学会七种针法……”
阿朝眼皮一掀,险些当场晕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学,女官和绣娘擦了擦额间的汗,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可当她们从才含清斋出来,远远便看到一身玄青袍服、面容冷峻的谢阁老立在宫门外,都吓得颤颤巍巍,赶忙上前行礼。
谢昶叹了口气,颔首回礼道:“舍妹愚钝,劳二位费心了。”
看来谢阁老也知自家的妹妹不善此道,可女官哪敢接这话,赶忙摆首:“不敢不敢,谢小姐勤学不懈,短时间内不得要领实属寻常,以小姐的悟性和用心,来日定能得心应手,一通百通。”
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世家贵女,众人还未从晨时兵法考校的恐惧中走出来,关于未来首辅夫人的那点绮念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路过时都只敢远远行个礼。
苏宛如一见他来接妹妹下学,忍不住顿步多瞧了几眼。
直到姜燕羽回头蹙眉喊住她:“你还不走?今早的题卷答得很好吗?用不用谢阁老亲自提点一番?”
苏宛如想起自己糟糕的答卷,叹口气跟了过去。
罢了,兄长接妹妹下学太寻常不过,何况还有车夫和丫鬟在,也做不了什么逾矩之举。
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崔诗咏远远见着那道高大峻拔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大胆走上前。
“阿朝妹妹不善绣工,今日吃了苦头了,瑞春正在给她上药,谢阁老恐怕还要等上片刻。”
谢昶神情微冷,只淡淡应了声。
初春的傍晚,风还是有几分凛冽的,刮在脸上生疼。
崔诗咏见他如此冷漠,脸色都有些泛白,手中的帕子暗暗绞紧,强忍着某种情绪,仍是笑道:“我听爷爷说,当年陛下北上,也是谢阁老一路追随左右,难怪你对兵法如此……”
“崔姑娘,”谢昶望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从揽胜门出来,出口打断了她,“天色不早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