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婳越听越生气,身子一侧,“砰”的一声把碗放到桌上。
霍澹腹背受敌的境遇她知道,但是他这做法让她有些不能接受,至少是不能完全接受。
虽说皇宫里要想长久地活下去免不了些恶毒手段,若是心善单纯,霍澹早就被害了多少次。他要活下去,要报仇,还要夺权,这便决定了他不能心慈手软。
但是霍澹用一位无辜的姑娘钳制两方,对傅莺是残忍的。
若是没有朝堂上的权力之争,傅莺在这个如花的年纪许是早已寻得良人,夫妻两人相敬如宾。
赵婳没尝过霍澹受的苦,更没有资格去指责霍澹,但她心疼傅莺。
除了叹息一声,赵婳也无能为力,她不禁产生了一个疑惑,难道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都是如此可悲吗?
有用者,会成为权利的牺牲品。
赵婳在气她自己,同为女子,她最见不得这番情景,可却救不了傅莺。
在一声声叹息中,赵婳调整好情绪,对霍澹道:“我有个办法能很快解决这几方势力。”
霍澹对她的操心很是头疼,让她安心养伤,她偏偏不安生,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
赵婳仔细回想了下之前被霍澹打断时自己的计划说到了哪里,片刻后,她接着道:“傅贵妃来找我,我就顺势透露几句严庆的小心思,加上皇上您准备拿严庆开刀,既然傅大将军和严庆早有联系,那么两人之间总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皇上设身处地想一想,换做您是傅大将军,您会留一个对自己性命有威胁的将死之人?”
霍澹指节敲打腿侧,“你的意思是,挑拨?”
“没错!”打了个响指,赵婳忘记了指腹被针扎过,如今压迫到有针眼的伤口,疼得她眉毛皱成一团。
手收到后背藏起来,赵婳不想因为这事被霍澹嘲弄,显得她很蠢。
她抬头,故作没事状,道:“别小瞧挑拨,这是门学问。挑拨到了心坎上,便是一把杀人的利剑。”她笑了笑,眉梢微微上挑,一副洞察全局的自信模样,“若是傅钧对严庆已生了疑心,咱们再适当挑唆,他会上钩的。”
“看来是朕小瞧了赵姑娘,没想到姑娘是竟是个善于攻心之人。挑拨都研究出心得,成了门学问。”霍澹没想到她竟也活成了自己这副模样,善于攻心。
他宁愿不要她的这份帮助。
“……”
赵婳怀疑霍澹今日就是专程来气她这个伤员的,句句跟她抬杠。
他应该去工部,那地方木棍和石料挺多的,够他抬好阵功夫的。
赵婳道:“皇上这般阴阳怪气,拐着弯骂谁呢?皇上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阴阳怪气跟个弯酸妇人一样。
这叫心理学!心理学!
跟他说了他也不懂,懒得跟他解释。
眨眼时,赵婳暗自白了他一眼。
摸摸鼻子,霍澹意识到话有些重,温声道:“朕没有要骂你的意思。”
赵婳不想搭理他,真是烦心,好端端给自己添堵,也不知是不是被霍澹气着了,胸口上的伤骤然疼了起来。
“恕奴婢无礼,伤口突然疼痛,便先歇下了。”她捂了捂心口,背对着霍澹躺下,被子一扯将自己裹了进去。
霍澹第一次碰壁,望着那黑乎乎的后脑勺,丧气似地垂下头。
这姑娘,脾气怎一点就着。
无奈叹息一声,霍澹轻轻将门带上,出了寝殿。
严庆微微弯腰,跟在霍澹后面往思政殿去,“赵姑娘醒了便好,皇上怎还忧心忡忡。”
霍澹捏捏眉心,忧思万千,“朕哪是为她烦心,朕忧心的是青州那五个郡县的洪灾。”
青州地势自西向东低斜,群山环绕,水利一直是个让人头疼的事。
前段时间正是夏汛,接连的大雨天气,上游河水顺势而下一股脑涌进青州,偏偏青州地势多低洼,雨水来得急,又排不尽,全汇聚在了几处,冲了十来个河堤,淹了五个郡县。
“这水利,一直是工部在管,办的都是些什么事!纪永升尸位素餐这些年不知贪了多时银钱!”霍澹昨日才收到青州刺史传来的急报,流离失所和遇难的百姓人数数以万计,他很难能不生气。
一脚踏进思政殿,霍澹吩咐严庆,“速传韦仲旌来见朕,疏浚兴修水利这事不能再拖了。”
“喏。”严庆急急出宫去传召韦仲旌。
严庆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欢快,小皇帝执意擢升资质平平的韦仲旌任工部尚书,从目前来看他是信任韦仲旌的。
此次疏浚,加上兴修水利,是一大笔开支,若能从中抽取一两成,也是笔乐观的收入。
且说这边,严庆前脚一走,后脚霍澹便召来季扬。
“那晚在永安宫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让几个嘴碎的宫女或者你属下放出话去,说……”霍澹顿了顿,说不出口。
他很不想这样做,私心来讲,他不愿把赵婳拉出来成为宫里人议论的对象,也不愿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赵婳现在不搭理他了。
心狠了下来,霍澹吩咐季扬道:“散出消息去,‘朕怒发冲冠为红颜,那晚跟许太后闹得凶,后执意把赵婳接到怡和殿养伤,瞧着样子,约莫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架势’。”
季扬下巴都快惊掉了,宫中传出这样的闲言碎语,是要被砍头的,皇上竟要自己给自己造谣?
季扬再三确认,“真要怎么说?”
霍澹点头,指节间的骨头咔咔作响,“按朕说的办,但不要让朕听见任何辱骂的言语。”
季扬擦擦鼻尖上渗出的汗珠,宫里人嘴碎,有些谣言传着传着味道就变了,和最初的那版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意思。
皇上属实是难为他了。
这差事属实不好当。
季扬硬着头皮上,回去的路上反复嚼了嚼霍澹吩咐的话。
如何把原话传出去,还不能有辱骂赵婳姑娘的言辞呢?
狐狸精,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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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霍澹:哄妻第一式——顺从。
霍澹:哄妻第二式——气她,让她主动来找朕。那就,擅自杀个反派?
第57章 干事业第五六天
严庆将韦仲旌传到思政殿时, 霍澹正看着窗边杜鹃花失神。
“皇上,韦尚书到了。”严庆上前,告知霍澹。
霍澹收回思绪, 防备着严庆, 让他退到殿外去。
严庆倒是无所谓,左右韦仲旌都是他的人,届时从韦仲旌口中将话套出来便成, 但是今日不用套他也知道小皇帝要说什么, 左右不过是青州疏浚的事情。
小狐狸, 跟他斗, 还嫩了些。
殿中。
霍澹将青州的河道疏浚泄洪交给韦仲旌,勒令他督促着即日开展,至于假意和严庆交好一事, 暂且缓一缓。
事情分轻重缓急,诚然河道疏浚乃重中之重。
韦仲旌领命,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向霍澹汇报这段时间的进程。
“臣已经取得护卫军首领刘骁的信任, 适才在来思政殿的路上, 严庆与臣一路攀谈, 向臣示好,臣按照皇上吩咐半推半搡间有答应与严庆为伍的迹象,既不热切, 也不冷淡。对了,在来时,严庆跟臣说, 皇上召臣来是谈论青州疏浚泄洪, 听他那口气,约莫是他在皇上面前举荐的臣。”
霍澹嗤笑一声, “这个严庆,什么好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敛,他还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等下你出去,他恐是会跟你谈这事,你便顺了他意,记得留下证据。”
严庆举荐?分明是他故意露出人选,严庆连半句韦仲旌也没有提。
韦仲旌躬身,“臣明白。”
“青州疏浚泄洪乃头等大事,不得耽误,就这样,退下罢。”霍澹回到御案边坐下,拿了奏折开始批阅。
韦仲旌躬身作揖,出来后严庆迎了上来,“谈了好一阵功夫,韦尚书新官上任,来思政殿的次数少,不认识路,咱家引路,送韦尚书出去。”
韦仲旌笑道:“那便劳烦公公了。”
“客气,”严庆将拂尘搭在臂弯,边走边说:“韦尚书年轻有为,总算是熬出头了,咱家看着心里也替尚书高兴。”
韦仲旌单手抱拳,客气道:“劳公公挂心,韦某能胜任这尚书一位,全靠公公举荐。”
严庆喜欢听这恭维的话,一时间心情舒畅,“光咱家举荐没用,关键是皇上满意才行,说来说去还是韦尚书真才实学,肚子里有货才行。”
“千里马固然重要,但伯乐亦是如此。”韦仲旌道:“公公便是韦某的伯乐,以后公公若是有用得上韦某的地方,但说无妨。”
严庆一阵笑意,仿佛是这话说到了他心坎上去。
韦仲旌附和着一笑,心底确实另一番境地。
前几天皇上在思政殿找见过他,那次赵婳也在,也就是那次赵婳知道了皇上还在严庆身边安插了这么个人。
让严庆放松警惕,乖乖跳进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中,光有这些还不够。
说话是一门艺术,能不动声色将人捧杀,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拿捏在手中。
起先韦仲旌对皇帝身边那位侍女存有些不好的看法,他跟皇上谈论的事情至关重要,竟也要这侍女在殿中候着,本以为是以色侍人,哪知是以智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