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澹拧眉,将那茶杯推远,冷声道:“这里不需要你,退下吧。”
“可是……”赵婳委屈,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皇上……”
后面的内容,她欲言又止。
“朕叫你出去没听见么?”霍澹声音大了些许,“严庆,将人赶出思政殿!”
严庆愣了愣,对小皇帝的这股无名火琢磨不透,应了声便将赵婳引出思政殿。
赵婳埋头,踏出殿门时用事先摸过了少许辣椒面的手指抹了抹眼睛,眼眶一下便红了。
待到了思政殿外,赵婳叫住前面的人,带着隐忍的哭腔,“严公公,皇上……”
她吸了吸鼻子,茶里茶味说道:“皇上不愿见奴婢了,是不是奴婢又惹皇上生气了?奴婢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出现在御前了?若是日日都在霁华宫端茶送水,这日子还有何盼头?”
“可皇上昨晚……明明就……”她咬唇,有些难为情地跺跺脚,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严庆回身,便瞧见她一副欲泫欲泣的楚楚可怜模样,哪个男人见了不心疼。
“皇上这段时间不近美色,昨夜犯糊涂,今早失悔是正常的,你若还留在宫中一日,咱家就有办法让你再受到皇上注意。这动过心的男子,是最容易被拿捏的。”
赵婳悲伤的神色稍微缓和些许,“奴婢现在要如何?当真就回霁华宫了?公公可有妙策?”她拍了拍心口,又急又迫切,“奴婢……奴婢什么都听公公的。”
严庆道:“皇上今日心情不佳,你先回去,等咱家消息。”
“那便有劳公公了。”赵婳本想借此机会套出严庆接下来的计划,可这老狐狸闭口不谈,她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以防他起疑心,便就此打住。
“等等。”严庆在赵婳塔下台阶时忽地叫住她。
赵婳转身,“公公有何事?”
严庆道:“身上带了手帕?咱家得让皇上时刻惦念着姑娘。”
赵婳羞涩低头,背过身去从怀中拿出张干净的手绢。
“劳公公费心,”手绢递到严庆手中,赵婳道:“公公若能助奴婢成功登上妃位,赵婳自然忘不了公公的恩情。奴婢常常听人说枕边风如何如何厉害,却还没亲眼见过。”
闻言,严庆握住手绢顿了顿,笑道:“咱家也没见过,也盼着那一天。”
“公公留步。”
话毕,赵婳走出思政殿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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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一抹黑影在宫墙角落鬼鬼祟祟,趁着四周没有巡逻的羽林军,“嗖”地一下翻进霁华宫宫中。
赵婳没将房间门关严实,她等得无聊,正在屋子里对着镜子编辫子玩,忽地门口传来一阵扣门声。
三长两短。
她知道是谁来了,道:“门没锁,进来吧。”
话音刚落,那门开了。
一手抓着编了一半的辫子,她扭头往门口看去,只见穿着侍卫衣裳的霍澹进屋后将门关上,回身之余正好看向她这边,他似乎是她正在做的事情有几分迷糊,赵婳从他神色中读出些不解。
赵婳回过视线。
本姑娘的事,你少管。
她照着镜子把剩下的头发编好,用彩色绳子打了个结,这才有心思搭理霍澹。
霍澹已经寻了个地方坐下,赵婳走了过去,忍不住打趣道:“皇上在自己皇宫里走动还兴这副打扮?”
霍澹嘴角紧绷,“说正事。”
他指尖点了点旁边的凳子,示意赵婳坐下。
“没收获,严庆嘴巴紧,哪能刚结盟就把他藏了这么些年的计划都告诉我这个外人,何况那是要了皇上您命的毒药。”赵婳落座手里还把玩着刚编好的头发,语重心长道:“皇上啊,事情急不得,慢慢来,目前最重要的是我如何取得严庆信任。”
“对了,我回宫时他找我要了张手绢,皇上注意注意,这老狐狸想了个损招——”赵婳眉梢一挑,带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看向霍澹,“说是要让皇上时刻惦念着我。”
霍澹:“……”
她说话就是这般,没遮没掩。
既然如此,可要他配合?
“朕这不是来了?”他伸手,指尖抚上赵婳头顶的辫子纹路。
这辫子,手法奇特,从中间将头发分成两股,两边各编,纹路紧密有精致,像蜈蚣。
赵婳如坐针毡,但确实……霍澹这举动是她挑起来的。
“说正事。”
她起身,那手落了空。
霍澹轻笑,“你说。”
赵婳道:“为了不让严庆起疑心,皇上还是像今早一样不待见我,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见。想见,见不着;不见,又总是忍不住想起,心烦意乱,浑身难受。”
霍澹听后眉心一蹙。
许久不见,浑身难受?
欲拒还迎?
这说词,亏她想得出来。
“朕考虑考虑。”他道。
赵婳伸出食指,摇了摇,道:“刚才说的这些只是表面情绪,还有一步比较重要,皇上还需当着严庆的面再打骂我一次。那种心情就是,想见,见到后心里又别扭。”
霍澹不悦,抿唇不言。
似乎是对她的计划有些不认可,赵婳解释道:“事情进展太顺利,严庆难免起疑心。”
指腹摩挲,霍澹沉思,良久后才点头。
“成,那就等严庆用了手绢后我们的计划开始实施,坐等鱼儿上钩。”赵婳笑了笑,心满意足,彩色头绳混杂乌黑的发丝间,把她整个人都衬托得古灵精怪。
“时候不早了,我送皇上出去。”
赵婳走到门口,手扣到门闩上,不等霍澹开口便将门打开,颇有几分赶人的意味。
“……”霍澹起身,大步流星门外走去,“不用,朕识路。”
提到这个,赵婳忽然来了疑惑,她手肘撑在门上,问:“眼下夜深,霁华宫已经落锁,皇上如何进来的?”
霍澹不言,这姑娘聪慧,知道宫门落锁,自然也知道他定不是从宫门正大光明进来的。
可她还是问了出来。
无非是想让他说出翻墙一事。
“幼稚。”
霍澹扔下一句话,沿着宫廊渐渐远去。
赵婳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直到那抹背影和夜色融为一体后,她才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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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停在镇国大将军府外面。
书房里点了灯,房间外留了几名护卫守着。
傅钧坐在主位上,道:“严公公可不轻易来见我,莫不是宫中出事了?”
严庆只要脱下那身太监衣服,便觉得他是一名正常的那男子,故而他每次出宫都精心打扮过一番。
“若是出事,今晚你我还能如此坐在此处悠闲夜谈?”严庆道。
傅钧淡淡笑了一声,“在理。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咱家今日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那毒药,”严庆顿了顿,饮了饮水,道:“金豆晚些时候得到鸽房那边的消息,邓家一家三口,一名呜呼,这死得有点惨啊。”
他口中的鸽房,正是邓广财府旁的那家。
也是这么些年严庆、傅钧秘密建立起来的一处传递和往来京中消息的地方。
这地方极为隐蔽。
傅钧面色平静,道:“是有点惨。邓广财先是妻儿在林间遇匪,被夺了性命,后他又在家旁边的巷口被杀。官府已经结案了,是同一批山贼所为。”
“官府如何结案的我不关心,重要的是那毒药。枯木散是咱们从哪他手里拿过来的,如今人没了,那药性也不知何时才能起作用。小皇帝前几日还生了别的心思,傅将军得抓紧啊。”严庆道。
傅钧笑道:“这点公公大可不必担心,事后我去过邓家,在他家找到了一瓶枯木散。”
闻言,严庆神色缓和了些,“如此便好。咱家这心算是安了下来,时候也不早了,怕宫里起疑心,就不多留了。”
“我送公公出,”傅钧起身,道:“小女在宫中还要拜托公公照料。”
“傅将军言重,傅贵妃在宫中一切安好,又得皇上欢心,是咱家望着傅贵妃才是。”
“公公说笑了。”
在两人的一阵恭维下,严庆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上,金豆问道:“干爹,傅贵妃空有个贵妃名头,皇上也许久没有召唤她了,咱们何必还要巴结他傅家。”
严庆笑道:“傅钧如今这镇国大将军的位子还是早些年许湛坐过的,两人积怨已久,我不过是借着傅钧之手对付他许家罢了。”
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助他一臂之力。
金豆茅塞顿开,“干爹,您这真是好计策!”
严庆道:“你小子,学着点。”
马车自西北门入宫,慢慢往司理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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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霍澹收到姜子真从渝州送来的飞鸽传书。
紧急之事,差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便可,但姜子真却用飞鸽传书,那便是他有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呈报。
从卫元祁手中接过字条,霍澹迅速展开。
【京,咸宁坊,鸽房,需除。】
咸宁坊?
邓广财家就住在咸宁坊,而他家附近恰好就有家鸽房。
“邓广财府邸旁的那家鸽房,让季扬带人铲平,注意观察有谁在鸽房附近徘徊。”霍澹把那张字条给到卫元祁,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