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澹剑眉一扬,如刀的眸子看向赫哲昊,冷声道:“你这是, 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将事情挑明罢了。”赫哲昊软硬兼施, 态度变得缓和, 道:“取消西州贺寿, 遭人诟病, 传回西州,西州百姓感觉被虞国羞辱,更易挑起两国战火。西州这些年虽不敌虞国, 但是若是将兵力集中在虞国西境某处,虞国恐是会元气大伤。贺寿献舞,是在帮我, 但同样也是在帮虞国。”
“战乱, 苦的是百姓,太残忍了, 我相信你们虞国皇帝也不愿看到百姓因为战乱流离失所。”赫哲昊说。
“西州一半的兵权被赫哲休屠控在手中,他是铁了心挑起两国纷争,挡不住的。一计不成,他还有二计、三计,只要我这次贺寿成功,就有办法制住他,免虞国和西州的战火。”
赵婳问道:“大皇子打算如何?”
赫哲昊守口如瓶,“鄙国私事,不便告知。”
一直听这几人说话的清落手指绕着团扇流苏,心中摇摆不定。
清落不想在台上为了博人欢笑而迎合跳舞;她身世坎坷,见的最多的便是底层百姓的贫苦日子,明白其中滋味不好受。
倘若两国开战,最无辜的就是战地里的百姓。
统治者,开疆扩土,视百姓性命为草芥。
城池之下,兵戎相见。
城,守住了,将士元气大伤;
城,被破了,尸横遍野。
无论成败,皆会血流成河。
明明她也是个苦命人,却最见不得别人苦。
半晌后,清落松口道:“共舞,我考虑考虑。”
闻言,赫哲昊和古兰珊朵脸上浮现喜色。
“鸿胪客馆乐泽院,静候姑娘佳音。”赫哲昊话音刚落,忽地想起舞团中有赫哲休屠的眼线,若是让清落直接告知,这不就让赫哲休屠知道了么。
赫哲昊望向赵婳,道:“赫哲休屠在客馆中布了眼线,这位姑娘可否代为传信?”
“可以。”
赵婳答应下来,正好她也喜欢这事。
总比整日待在宫中好。
霍澹不悦看了她一眼,赵婳则是当没看见,幽幽将目光挪到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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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上,霍澹脸黑沉着,一言不发靠在马车车壁上。
霍澹每次跟她置气都是这般模样,赵婳戳了戳他手臂,“陛下又在生什么闷气?”
“阿婳,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在昭仁身边的琴师了,一言一行被后宫很多人盯着,许太后倘若知道,定然会捏着此事不放,来找你麻烦,”霍澹有几分委屈,道:“再说了,你这几日就不能待在宫中么,多陪陪……陪陪昭仁。”
“可臣妾不喜欢被拘在宫里。”赵婳坦言,她性子素来如此,倘若不跟霍澹说开,将这话憋在肚子里,小小的矛盾积攒久了难免有一天爆发。
她不想两人因此生了嫌隙,道:“臣妾记得陛下答应过臣妾,不会拘着臣妾。臣妾出宫,一没背着陛下见其他男子,二没背着陛下干祸害社稷之事,三没让皇家颜面蒙羞,臣妾不过是想让西州这事早日翻篇,还两邦平静。”
“陛下,臣妾理解你的心情,但溺于情爱之中,于社稷无益。”
霍澹脸上挂不住,反驳道:“朕没有。朕就是担心你再受伤。”
赵婳笑笑,“知道,臣妾会小心的。”
霍澹试探性问道:“那今晚朕便宿在凤栖宫?”
回想以往两人的相处模式,霍澹总感觉阿婳将他当成了兄弟。
那层纱掀开后,他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阿婳。
除了上次阿婳主动亲近他,他还没同阿婳有过亲昵接触。
赵婳避开他眼神,“再说。”
“好。”霍澹抿唇笑了笑,牵起她手,道:“那今晚晚膳朕在凤栖宫用。”
赵婳含糊回他,“随便。”
马车穿过喧嚣的街道,周围逐渐静了下来,赵婳想起一件事,道:“陛下,让臣妾兄长暂住到鸿胪客馆罢。大哥总住在张参知府上,被有心之人看见,臣妾怕他们将臣妾爹推上风口浪尖,再者,大哥暂住鸿胪客馆,臣妾每次去也方便,不会让人生疑。”
霍澹蹙眉,“每次?”
赵婳失悔,抬手拍拍嘴巴,她怎还一时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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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客馆,乐泽院。
赫哲休屠在院中观赏水缸里的鱼儿,一边吃盏中的甜蜜饯,见到赫哲昊和古兰珊朵颓丧着脸回来,便知道两人去寻那京城第一舞姬无果。
赫哲休屠脸上挂笑,朝赫哲昊走去,假意关切道:“大皇子怎么出去一趟,脸色都变了。虞国与西州相比,还是我西州好。”递了盏甜蜜饯过去,他道:“但是虞国的蜜饯果子好吃,大皇子来点?”
赫哲昊瞪他一眼,怒气冲冲离开。
手一转,赫哲休屠道:“古兰珊朵,你要吃么?”
古兰珊朵不屑,随在赫哲昊身后,回了后院屋中。
唇角一勾,赫哲休屠满眼不屑,回到水缸边,
他将那盏蜜饯放到一旁,端起装满鱼饵的食盒,捻了一小撮鱼饵慢慢散入水缸中。
潜在水中的小鱼争先恐后浮出水面,一眨眼功夫鱼饵很快就被吞食完,水面上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破了。
赫哲休屠眸色狠戾,“那舞姬早已被本将军派人杀害,尸首都凉了,你还能让她起死回生不成?这局,我又赢了。”
不会揣测对方心思的夺位者,注定以失败告终。
而他,以后将会成为西州最出色的王。
赫哲休屠板着指头数日子,就等着既定好的那日对赫哲昊下手。
让赫哲昊狂几日,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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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
赵婳一踏进宫门便看见宫中小花园有几名太监拿着铁锹挖土。
四四方方的小土坑已初见雏形。
“陛下这是?”赵婳扯了扯霍澹袖子问道。
“阿婳喜欢银杏,朕让人去寻了颗小银杏树,这样阿婳每年秋天足不出宫就看见满树的黄叶银杏。”霍澹手垂下,顺势去抓她身侧的指节,把人带到那搁地上的银杏树旁。
赵婳错愕,当初霍澹问她想要什么,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便记在了心上,还心思让人挑了颗银杏树。
“高全盛做事还算用心,这颗树长个一两年,定然会枝繁叶茂,高耸入云,届时每到秋天,一眼望去整个凤栖宫黄澄澄一片,煞是好看。”
霍澹仿佛看到许多许多年以后,那时候他跟阿婳有了孩子。
没有朝政的烦恼,也没有勾心斗角的权利之争,日子过得平淡。
他和阿婳在亭子里坐着,抬眼湛蓝的天上映着黄澄澄的银杏叶,他们的孩子在银杏树下打闹嬉戏,偶尔拾来一片好看的银杏叶向两人炫耀。
见他嘴角扬起,眼眸中似乎有光溢出,赵婳道:“陛下笑什么?”
“没什么,有些高兴。”霍澹紧了紧她手,“进屋罢。”
霍澹牵着她坐在一旁,赵婳有几分心虚,道:“其实臣妾不是特别特别喜欢银杏,只是当时见到银杏叶子,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过当时想要银杏叶子是真的,不存在欺君。”
霍澹指腹轻轻弹了弹她额头,“小骗子。”
赵婳揉揉额头,“但是现在,臣妾喜欢银杏。”
霍澹:“那朕每年把最好看的银杏叶送给你。”
赵婳:“臣妾眼光挑剔,臣妾说好看才算好看。”
霍澹把玩她手,“依你。”
霍澹在凤栖宫小坐片刻,又回了思政殿,等到晚膳时间又回了凤栖宫。
吃罢晚膳,霍澹和赵婳在凤栖宫走了一圈消食,之后霍澹拿了本书卷去了她寝屋,大有赖在此处不走的意味。
想起下午他在车厢中的话,赵婳估摸着他是不走了,但还是不死心,于是尝试赶人,道:“陛下今日的折子批完没?不如回思政殿?”
端端直直坐在榻上的霍澹手执书卷,听见这话,一直埋头盯书的他终是抬头。
指骨捏住书脊,霍澹一本正经,回道:“朕下午去过思政殿,折子批完了。”
“哦。”赵婳知道他意思,左右今晚就不走了呗。
赵婳去了梳妆台卸首饰,丹红在她身后伺候着,将头上的钗环取下。
赵婳透过镜子真巧能看到榻上的人。
过了好半天功夫,那书卷就没翻页。
霍澹目光时不时往她这边飘来,似乎又很心虚,一对上她镜子里的眼神,又慌慌忙忙将目光挪开了。
赵婳卸好好首饰,丹红道:“娘娘可要现在沐浴?净室中水已备好。”
赵婳微微侧头,正巧撞到霍澹视线,仅是一瞬,他便匆匆将头埋下,似乎满心都在书中书卷上。
他害羞了?
赵婳还是有一次见,忍不住抿唇轻笑,对丹红道:“今日就这样罢,就不伺候了,明日再来。”
丹红出去时将门顺手带上。
寝屋中留了个小门,在寝屋中就能直接过去。
赵婳乌黑的长发披散腰间,脱下外衫着一身宽松的雪白中衣往净室走去,她放慢脚步走过榻边,走了两步,猝不及防回头,刚好对上霍澹视线。
被发现偷偷盯人的霍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