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睫扑簌, 赵婳顿了良久,道:“陛下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很早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霍澹愣住, 脑中过了下那话, 随后唇间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侧眸看她, “哪句?”
赵婳怀疑他是故意的,“不说算了,机会只要一次。”
话毕,她作势就要躺下去,霍澹好不容易等到了她松口,怎会白白让这机会溜走。
“你这姑娘,怎这么没有诚意。”霍澹急了,双手按在她肩上将要滑下躺着的人,把她按回床头靠着,带了几分委屈道:“是你让朕再说的,还不许朕问清楚?”
赵婳扯唇一笑,盯着他看,“真的?陛下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
被猜中心思,霍澹心虚,掩唇请咳了声。
他摸了摸鼻尖,正经道:“无论你是否是赵婳,吾心悦你。你呢?你可愿意与我厮守一生?”
他没有用“朕”自称,是不想用皇帝的身份逼迫她答应。
掺杂太多权势和利益的感情,都不是他想要的。
笑了笑,赵婳开门见山,道:“我这个人有一点不好,不愿意跟人分享丈夫。我不管陛下之前宠幸傅贵妃也好,许贵妃也罢,但是我们在一起以后,你不可以再去招惹她们,倘若陛下做不到这点,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参谋可以,其余免谈。”
这段日子她不在霍澹身边,最挂念和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生怕他就被奸佞所害。
她大抵是喜欢他的。
如今醒来见他在床边守着,她多少对这俊俏的年轻帝王有几分心动。
记得好几次她受伤昏迷,霍澹都守在床边等她醒来。
她在现代活了二十三年,无法接受古代的一夫多妻制度,虽然霍澹是皇帝,后宫有妃子不可避免,但是她还是不愿和别的女子分享丈夫。
若果他答应不了,趁着现在她还没陷进这份感情中,及早脱身,划清界限。
闻言,霍澹不悦,解释道:“朕早就与你说过,朕和她们没有,当时局势紧张,纳两人为妃是缓兵之计。等事情结束,朕就遣散后宫。”
“击掌为誓。”赵婳抬手。
霍澹没有片刻犹豫,击掌道:“击掌为誓。”
“好了,你的问题朕回答了,那朕适才问你的呢?”霍澹坐在床沿,屏气凝神,紧张地等待她的回应。
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但今次却是他做过最没有把握的事。
赵婳伸手搭在霍澹后背上,将他半个身子往前带,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落在他面颊,随后唇边离开他柔软的面颊。
“傻子,适才我说的话就是在回答你,现在明白了?”她笑道。
霍澹懵了,眼神呆滞,缓过神来后笑得跟傻子一样,眉眼间全是喜悦。
阿婳答应他了。
嗯,答应他了。
霍澹合不拢嘴,激动地牵起她手,阿婳的手指好长,阿婳的手指好细,阿婳的手掌好软,阿婳没有染丹蔻的指甲白莹莹的,好好看。
瞧见霍澹这不值钱的喜悦模样,赵婳忍不住想笑,“我有这么好么,陛下如此高兴。”
“嗯。”霍澹含笑点头,满眼都是赵婳,揽她枕在他臂弯,道:“你跟其他姑娘不一样。”
他失去过,所以才知道她的重要。
赵婳敛了神色,忧愁随之而来,纠结一阵,还是选择跟霍澹坦白。
“陛下,其实我不知赵刺史的女儿,我姓周,叫北嘉。”
霍澹眸色平静,指腹摩挲着她细软的手指,仅仅怔了片刻。
“朕猜到了。”
“是你投稿给《京华风云》署名的那个‘北嘉’?”他问道。
赵婳点头,窝在他臂弯,另一手玩着他垂落的黑发,道:“说出来陛下可能不信,但确实是真的。我清楚地记得我在家写稿子,闭眼再睁眼,我就莫名其妙到了这具身子上。听赵家人说,原主是被人推入河里的,也就是前天在观音庙绑我的男子——秦介。我不知道陛下你能不能理解,总之我所生活的时代和虞国完全不一样,我们那边,老百姓也能当家做主,而不是统治者一人说了算;而且女子可以读书上学,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围着男子团团转,成为男子的附属品。”
当然,她说多了霍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就省去了古墓发掘,她为什么写稿子一事。
“听上去,是个很好的时代。”霍澹徒生出羡慕之色,这便是在前阿婳说的要回去的地方。
“那你跟这具身子模样一样?”霍澹又问道。
赵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模一样,连脸上痣的位置都原封不动。”
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穿在原主身上。
平行时空里,有个一模一样的她。
“那你弹的琴谱也是你们那个时代的?给昭仁讲的稀奇古怪的故事也是那边的?”霍澹刨根问底,这琴音他统共只听了一次,她讲的故事,他愣是一句也没听上,全讲给霍岚听了,偏他妹妹时不时在他面前炫耀几句。
提到这个,赵婳来了精神,“那首曲子是我最喜欢的!有一句词,意境极佳!”
她拍拍霍澹手臂,示意他起开。
赵婳掀开被子,忍了忍身上的痛意,急急去了案牍边,随手取下支毛笔沾墨,在宣纸上落笔。
“喏,就这个。”赵婳写好准备给霍澹炫耀,却不知他站在她身后,一扭头就撞进他带着灼意视线。
赵婳低头,胡乱把纸塞到他手上。
笑了笑,霍澹满目皆是她。
低头瞧了眼手上的纸,霍澹沉声念了出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字面上写的是青花瓷。”赵婳道。
霍澹沉眸,低声又念了一句。
他笑道:“瓷器上的天青色很难烧制,朕曾听江南那边的瓷匠说,唯有烟雨朦胧的天气才有成功烧制出天青的釉色的机会,一件天青色的瓷器,很是难得。但是阿婳,”他双手撑在桌沿,将跟前的女子圈在胸膛,笑意浅浅,“你不觉得这是老天的安排?我,终于等来你,就像瓷匠等一场不知何时来的烟雨一样,很难得。”
这词,甚好!
他记住了。
赵婳还不太习惯他这肉麻的话,抬手推了推他,发现根本推不开,他那赤.裸.裸且粘人的眼神,拿刀都斩不断。
赵婳略带怒意瞪他一眼,“陛下正经点。”
捉住肩上的手,霍澹抿唇而笑。
烛台上的烛蜡流了厚厚一层,赵婳猜已是夜深,便赶他出去,“很晚了,陛下跟我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赶紧回思政殿歇息罢,明日陛下还要上朝。”
前两次她宿在怡和殿,霍澹都是去思政殿过夜的,她猜今晚应该也不例外。
霍澹捉住她手,笑着戏谑她,“这是朕的寝殿,到底是谁赶谁走?霸占了不说,还翻脸无情,你这姑娘,好生霸道。”
“……”
赵婳有些许凌乱,竟有几分错觉——面前的人不是她认识的霍澹。
“好了,不逗你,”霍澹眼底含笑,牵着她回到床边,低身给她脱鞋,“你再睡会儿,朕趴在床沿再眯小半个时辰就该去早朝了。”
赵婳错愕,她竟昏睡了这般久?
那怪他眼底鸦青一片,原是熬了个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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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杨医女来怡和殿给赵婳诊脉换药,摸了摸她脉象后,一阵惊讶。
她与太医院资历深厚的罗太医一致认为这赵姑娘的脉象奇怪,若有若无,是十分虚弱,然而这次她把脉,赵家姑娘的脉象又与正常人无异。
稀奇,真稀奇。
丹红着急问道:“杨医女,我家小姐身子如何?您别一直不说话啊。”
丹红跟随赵玉成从益州出来本就是为了沿路寻找赵婳的下落,如今赵婳受伤,陛下又执意将她家小姐带回皇宫,她便自请入宫伺候赵婳左右。
这会儿瞧见杨医女号脉号了许久,一声不吭,丹红一颗心忽上忽下,着急得不行。
“姑娘脉象平和,已无大碍。”杨医女收了诊脉垫,从药箱中拿出药膏给赵婳换药,“姑娘放心,臣用的这膏药能除疤。”
赵婳淡淡一笑,“有劳。”
身上其他的伤还好,她主要担心额头上的伤口留疤,想到有次她用刀划伤手掌,霍澹托霍岚给了她一罐祛疤的药,不出十日手掌的疤全消了,一丝痕迹也没有。
都是一个太医院的,用的膏药应该没什么区别,赵婳也就没再担心伤口留疤。
屋子里正换着药,谁也不知霍澹会悄无声息进来,连一声通传也没有。
赵婳侧过身去,赶忙将褪至腰间的衣裳穿好,那烟粉色小衣被掩得严严实实。
原主在观音庙里主动往秦介刀尖上撞,心口被刺伤,但所幸伤口不深,未及心脉。
霍澹来时杨医女正在给在给她换药。
感情这事,很玄妙,自从昨夜赵婳答应他后,霍澹就高兴到现在,纵使是熬了个大夜,他现在仍旧精神抖擞,下朝后一刻也没耽搁,直奔怡和殿,就是想第一时间瞧见他的阿婳在作甚,故而适才在殿外高全盛想要通传,被他拦下来。
哪知他视线越过屏风,瞧见她在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