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这是我娘准备的拜师礼。”
孟青霈只是扫了一眼,就像赵云安预料的那样,客气收下,却没多少喜欢。
金氏准备的东西价值不菲,但孟青霈神色不变,看着他道:“你愿意认我这老师了?”
“先生教我,自然就是老师。”
孟青霈便道:“那还不赶紧上茶?”
赵云安反应过来,给他斟茶倒水,送到了手边。
孟青霈喝了一口,差点没直接喷出去:“这么烫口。”
赵云安也是吓了一跳。
谁知没等他反应过来,孟青霈已经哈哈大笑,喝完了剩下的茶水:“乖徒儿倒的茶,就算烫人,为师也是要喝个干干净净的。”
赵云安嘴角一抽,有这么一位老顽童的师傅,他的学习生涯想必不会太无聊。
喝了茶,定了名分,孟青霈就更加随意了:“你去写几个大字让我瞧瞧。”
赵云安走回去,在纸上认认真真的写了几个字。
孟青霈起身一看,顿时摇头:“幸亏早早的把你从老刘那儿抢过来,不然再过几年,好好一个孩子,都要教成老学究了。”
赵云安好奇的问:“这字不好吗?”
“刘夫子说,现在科考多用馆阁体,因为圆润端正,考官们一目了然,卷面分也高。”
赵云安看着自己的字,他练字的时间短了点,书法水平很是一般,但自己瞧着横是横,竖是竖的,心底还算满意。
孟青霈却说:“难不成你读了一辈子书,练了一辈子字,结果就为几场考试?”
“难道不是吗?”赵云安问。
“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孟青霈眯着眼睛,语重心长道:“科考是路径,却不是你的终点。”
“若是将科考当做一切,那科考入仕之后,便有你的苦头吃。”
赵云安很想问一句,您老是不是就吃足了苦头,要不然为啥玩放浪形骸这一套?
孟青霈起身走过来,顺手将小猫放在了赵云安的脑袋上。
小金喵喵叫着,整只猫都趴在赵云安的头顶,吓得他小主人不敢乱动。
孟青霈看了一眼,眼底都是笑意,这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十足相似,忒是好玩。
下一刻,他身上的气势却是一变。
只见他取过赵云安用的毛笔,低头就是刷刷刷几下,可谓是一气呵成。
赵云安惊讶不已,只见孟青霈的行书苍劲有力,飘若浮云,笔下可谓行云流水,宛如一副腾飞的雄伟画作,跃然纸上。
就算赵云安自认不懂书法,也看得出来写得实在是好。
“怎么样?”孟青霈显然也极为自信。
赵云安不想让他太得意,便道:“先生写得确实是好,不过先生,您在考场上这么写的话,八成主考官直接给你刷下去。”
孟青霈哈哈一笑,伸手捏住他脸颊:“嘲讽你先生是不是?”
“我没有,我是认真发问。”
孟青霈才道:“馆阁要练,但不能只练馆阁。”
赵云安捧住自己的脸颊:“学生知道了。”
孟青霈这才施施然接走小金,又坐了回去。
赵云安看了看那副字,心底也是喜欢,正想着先放旁边,等干了再收起来。
谁知孟青霈像是懂他的心思,笑道:“这幅字就送你了,带回去好好品鉴。”
“谢谢先生。”赵云安只得道谢。
孟青霈笑盈盈道:“是得谢谢我,这幅字一字千金,你得大便宜了。”
赵云安无奈叹气,就没见过这么自卖自夸的人。
此刻他还不知道,孟青霈名声是不好听,但他的字大魏闻名,确实卖出过一字千金的价格。
又因为孟青霈向来不爱给人提字,他的字可是有市无价,一字难求。
赵云安的学生生涯,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开始了。
一开始孟青霈让他背书,赵云安还以为这位先生的教育方法,跟刘夫子也差不离。
过了几天,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孟青霈跟刘夫子中间,大概是隔着无数个永昌伯。
都是一样的背书,刘夫子讲究一个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亦或者是掰碎了让他研究其中的含义,好也好,但循规蹈矩。
可孟青霈不同,他更喜欢让赵云安读了,自己发问。
每一天上课之前,孟青霈都要让学生先准备好问题,上课之后便开始答疑。
下课之前,孟青霈又会布置新的课业,让赵云安在里头找到新的问题。
脑子但凡慢一些,都不够用,赵云安哪儿还敢开小差。
刘夫子注重一个学,而孟青霈却更注重一个思。
如果赵云安是个真正的五岁稚童,那自然是刘夫子的方法更适合启蒙。
但赵云安五岁的身体内,装着的是成年人的灵魂。
这般一来,刘夫子的法子未免太过沉重死板,之前上课的时候,赵云安时常走神,与刘夫子的教育方法也有关系。
现在孟青霈来了,他上课的节奏极快,与其说教导,不如说引导着赵云安读书,并且在书里头找问题,找到之后再与他讨论。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孟青霈将这一句话发挥到了极点。
赵云安偶尔甚至觉得,孟青霈身上很有现代人的思维,他讲究的是使用圣贤书,而不是死记硬背,成为圣贤书的傀儡和奴隶。
在他的身上,赵云安看不到刘夫子那般,对于孔孟儒学的推崇和敬仰,反倒是充满了智慧的思辨。
甚至有时候,为了弄明白一个问题,孟青霈会直接带着他离开伯府,去往外面,让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体验,最后再来读那本书。
时间久了,孟青霈依旧还是一副浪荡的样子,可赵云安却已经真真切切,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启蒙恩师。
人生能遇到这般敦敦教诲,却又因材施教的,实在是大幸。
这边,赵云安看向孟先生的眼神,带上了学生对老师的仰慕。
那头,孟青霈心底也兴起了惊涛骇浪。
在刘家族学内,孟青霈听着赵云安的一问一答,读书背书,就知道这定然是个聪明孩子。
不过一开始,他跟刘夫子、赵骏提出收徒的要求,也是一时兴起多一些。
无非是见人孩子长得好,脾气秉性又十分合口味,他又浑身发闲,所以才想收徒。
第一天带着小猫崽儿过来,就是孟青霈怕前一天吓坏了孩子,特意示好。
免得赵云安瞧见自己,嚎啕大哭,那他可能吓得掉头就走,后悔自己的决定。
让他意外的是,赵云安不但不哭,反应是十分有趣。
以至于孟青霈起了心思,忍不住多试探了几句。
谁料到一番试探下来,孟青霈惊觉这孩子不只是早慧,五岁的孩子,竟是能跟他对答如流,这可不仅仅是背书。
孟青霈不得不认真起来,很快他便发现,赵云安读书的时候,偶尔理解的幼稚可笑,但总能语出惊人。
时常一句话,反倒是让孟青霈陷入深思。
一段时间下来,孟青霈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教学方式,传统死记硬背的那一套,太浪费孩子的天赋了。
这才有了赵云安以为的“先进”教学。
只是这个过程中,到底是老师给学生的惊喜多,还是学生给老师的惊吓多,那就分不清了。
反正在外人眼中,这对师徒相处的极好,两人默契不已,相得益彰。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京中第一场冬雪落了下来,将世界蒙上了一层银霜。
赵骏作为特使前往漳州也已经近两个月。
一开始,漳州传来的都是坏消息,甚至还有赵骏作为特使,深入疫区染病的传闻。
那段时间,永昌伯府内都人心惶惶,从赵老夫人到赵云安,都担心不已。
就连金氏也忧心不已,那段时间胃口都不好,整天跟着赵老夫人去烧香拜佛。
幸亏一个月后,漳州又有消息传来,赵骏已经慢慢痊愈,而漳州的瘟疫也在慢慢恢复。
永昌伯府一干人等的心才算落下。
可临近年底,永昌伯却一直没有音信。
刘氏忍不住道:“不是说漳州瘟疫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都快年底了,为何圣人还不让伯爷回来。”
赵老夫人安慰道:“骏儿是在办差事,回不回来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要我说,年底风雪大,路不好走,倒不如多留一段时间,将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刘氏忙道:“是儿媳想岔了。”
“你也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外头,过年也冷清。”
刘氏想了想,便道:“前几日我娘家大嫂过来,说圣人之道漳州这次糟了大难,如今瘟疫已过,有心派人再过去安抚。”
“不如我们也收拾一些年礼,托人一块儿送过去,伯爷若是能回来过年,送人也好,若是不能回来,正好能用上。”
赵老夫人满意的点头:“你看着办就是。”
说定了这事儿,刘氏又提起另一件事情来:“母亲,年前因为漳州一事,秋后的螃蟹宴,赏菊宴都没办,昨日兴国公府送了帖子过来,说要办赏梅宴。”
赵老夫人奇道:“梅花这时候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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