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玉面色苍白的看向谢尘,嘴唇颤抖着没说话。
谢尘却恍若未见般,从袖中掏出一沓纸张,轻轻掸了掸:“只是这事儿说来也是家事,宣扬出去难免叫人看了笑话,小婿只能将那几人先关起来审了一番,留了证词,可还不知怎么发落好呢,不如岳父帮我想想法子?”
戚国公一见那一沓子纸,顿觉不妙。
他心知这谢尘装模作样所说的贼人,定是与自己的女儿有关,再联想之前在国公府时与夫人,女儿所定的计策,顿时便心中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他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女儿真真是蠢货,这么点事儿不仅没办成不说,竟然还被抓了把柄!
这事若是真叫谢尘捅出去,那可就不仅仅戚白玉被休掉的问题,整个戚国公府都会沦为京中的笑柄,戚家未出阁的女儿都得出家当姑子去。
戚国公面色难看,扫了面无血色的戚白玉一眼,心里有些没底,沉声道:“谢妄之,你待如何尽管明说,我戚家奉陪就是!”
谢尘悠哉给戚国公的杯子添了酒,又举起自己的杯子,主动碰了碰道:“岳父大人这可就误会小婿了,我不过是想和您谈一笔互利互惠的生意罢了。”
戚国公神情凝重,眯眼打量了他半晌。
谢尘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站起身,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戚国公也只能面色难看的起身跟他离席。
·
台上戏子唱的卖力,底下观众却各有各的心思。
不过,白歌看得倒是兴致盎然,与她以往在淮安看的戏不同,这京中的戏不仅是念白的口音调子有异,就连伴奏的乐器也是她很少听过的京胡大鼓,与江南的清亮的笛子声比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玉堂春》中那位扮苏三的青衣显然是京中的名角,功底极好,唱腔婉转,几欲催人泪下。
只是到了这出《庆良缘》,白歌却皱了眉。
《庆良缘》的戏本子也是她不曾看过的,讲的却是一出高门女子与贫寒秀才的爱情故事。
高门贵女偶遇一贫寒秀才,一见钟情,无奈家中反对只能与其私奔,被家族所弃。
几年后贫寒秀才高中状元,却因高门女子无所出要休妻另娶。
高门女子无奈只能回到娘家,在娘家人的帮助下状告秀才无德,最终皇帝大怒,夺了秀才的状元功名,大快人心。
白歌开头还看得津津有味,可到最后却觉得这出戏在老太君寿宴这种场合看,有些怪怪的。
她摇摇头,随手拈起一块儿红豆糕。
只是还没等她将红豆糕送进嘴里,就听见轻柔曼调的女声响起。
“七妹妹,好久不见了,在这谢府住着可还适应?”
白歌不动声色将红豆糕放了回去,抬头一看。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个人,一身浅藕色春衫,发髻上别着一只白玉银簪,细眉下内双的眼睛微微弯起,显得文静秀气。
正是戚国公庶出的六姑娘戚白芷,她不知何时竟换到了自己身边的座位。
白歌想起之前几次遇见这位六姐姐时,不算美好的经历,她迅速浮起一个笑容道:“有劳六姐姐惦记,大姐姐人和善,待我也好,没什么不适应的。”
戚白芷坐在她身侧,微微倾身过来,低声道:“我听说,最近那个风头正劲的新任会元裴桓与妹妹是旧相识,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此事可是真的?”
白歌微一凝眉,瞥她一眼。
戚白芷容貌称不上多出众,只能算秀气,与戚白玉那种明艳比起来,显得有些黯淡,好在她也清楚自己的劣势,穿着打扮都以浅淡清雅为主,更加之在琴棋书画上下了不少的功夫,外人也少不得称赞一声清雅文静。
她与戚白芷不算相熟,且这位六姐姐向来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突然开口问这么一句,总让她心中不安。
只是此时这位文雅的六姐姐面上笑盈盈的,白歌着实瞧不出她藏着什么心思。
“姐姐莫要听信浑说,我裴公子却是旧相识,可也不过是在淮安时,他曾到府里读过一阵子书,见过几面而已。”白歌轻吐了口气,淡淡的回道。
戚白芷听了这回答,却只是盯着她笑了笑,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
她将信递了过去,慢悠悠的道:“我前两日路过门房,便见到一个陌生的小厮等在那十分焦急的样子,问过之后才知,竟是要送信给七妹妹的,我就想着帮你带过来,省得接不到你的信还有人要挂心。”
白歌抿着唇,垂眸盯着她手里的信,眼睫颤了颤却没去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戚白芷见白歌并不伸手接,笑笑便将那信塞到她手上,接着语气不急不缓,徐徐说道。
“这位裴公子既能得了会试的会元,想必是有大才的,将来定然前程似锦,妹妹若能与他修成正果,可算是一桩好事。“
白歌捏着那封信,品着戚白芷的话,心中带着几分疑惑。
她抬眸看过去,一双形似桃花的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午后灿阳洒落,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仿佛绽放出一种不属于俗世间的美丽。
这极具杀伤力的美貌,甚至令戚白芷都在一瞬间晃了神。
拥有这样的容貌,别说是那新晋会元,世间男子哪个见了又会不动心呢?
压下心中的妒意,戚白芷与白歌对视,目光显得十分柔和没有攻击性。
她轻声劝道:”便是在这看似繁华的京城中,如裴公子这般品貌出众的青年俊杰也是极其难得的,大多早早就被媒人踏破了家门槛。妹妹你如今这般机会,还是要好好把握才是。”
说着,她环视四周,见没人注意,又压低声音:“你放心,当时没别人瞧见,我特意遣人与那小厮说了一声,你并不在府上,而是在谢府暂居,也好别让你这情郎忧心。”
白歌拧眉看了她一会儿,只觉得今天的这位六姑娘着实有些异样。
按她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就算不用这信来拿捏自己一二,也不至于刻意为自己瞒下不说,又看似贴心的说了这番话,也不知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戚白芷却没在意白歌的态度,她说完这些话便起身离开回到了原来薛夫人身后的位置。
只是,她看着前方不远处,自己的父亲戚国公和谢尘的位置都空了下来,顿时细眉蹙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到天色近黄昏,谢老夫人的寿宴也散了席。
戚国公和薛氏一家人离开谢府的时候,谢尘难得的与戚白玉一起跟着送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一丝愉悦的笑意。
只是戚国公和戚白玉的脸色却都有些僵硬,显然是并不那么痛快。
马车里的薛氏看着丈夫凝重的神色,不解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刚刚瞧着就不对劲,可是出什么事了?”
戚国公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撩起帘子看向渐渐远去的谢府大门前。
谢尘的身影长身玉立,背后是谢府高大威严门户,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是看着这一幕,他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在心头,喘不上气来。
倏忽间,他叹了口气,斥了一句:“你今天怎么点了那出《庆良缘》,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清楚就好,摆在明面上闹到最后谁都不好看?”
薛氏憋了口气,闷闷道:“我今日一去便瞧见玉儿脸色有些不好,她又不肯与我说怎么回事,我不过是借那出戏点一点谢家那老太婆,当年若不是看在玉儿非谢尘不可的份儿上,她娘家那桩子烂事儿我们会插手?”
戚国公瞪了妻子一眼,道:“别人点没点醒不知道,那谢尘今日算是和我们戚家摊牌了,他一早就看出我们送白歌那丫头进府的目的,玉儿还蠢得上赶着给人家送把柄!”
薛氏惊了一下,忙问道:“这怎么回事啊,玉儿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戚国公哼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郁闷。
“玉儿这丫头,直接把人送到床上不说,竟然给谢尘下药!谢尘那是什么人物,这些年朝堂上明争暗斗,就没吃过几回亏,玩阴的连司礼监那帮子阉人都玩不过他,玉儿那点子小把戏还想在他舞弄,这不还是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越说越郁闷,戚国公猛地一脚踹在马车边的横垣上:“谢尘今儿还当着玉儿的面把那几个蠢奴才和春和堂的大夫的口供拿出来,真是让我这老脸臊得没地儿搁!”
薛氏的身子跟着抖了一下,脸也白了下来,颤声道:“他,他想做什么啊,他不会因为这个把玉儿休了吧?”
戚国公叹了口气,道:“幸好姑母在朝中早有布置,他还有用的着我戚家的地方,不然这事怕没法收场了。”
薛氏一脸茫然:“啊?这怎么还能扯到太后娘娘身上?”
戚国公郁闷的在掌心锤了一下:“姑母也真是的,她若是早与我通个气,我们哪犯得上想那么法子,以朝中如今的形势,那就是谢尘上赶着得和玉儿要个嫡子了!结果倒好,玉儿犯蠢失了先机,倒让他占了主动!”
薛氏听了半天,却越听越是糊涂,忍不住怒嗔一句:“你什么意思,赶紧说,你这左一句右一句的我哪里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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