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抱着他,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愧疚和苦涩。
“没关系的,子辰哥哥,没关系的。”
在他说要娶她的时候,白歌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她没有把事情说破,她看着那个倔强执拗的裴桓,看着他捧着一颗赤诚滚烫的心说着最令人窝心的话,心底的自私最终被压了下来。
心中有一个冰冷的声音提醒她。
“你知道的,从他说要救你出去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你明明知道。”
“真是丑陋又自私啊。”
“你明明知道,对他最好的方式,就是离他远远的。”
是啊,真是自私的决定。
她早就知道,她离开了谢尘,就会给裴桓一种虚妄的希望,而她心中未尝没有这一点希望。
可命运给予的枷锁怎么会轻易就能摆脱,她付出的代价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同她一起被打的粉碎。
裴桓近乎是趴在了白歌的肩上,他比白歌高出一头,却以一种逃避的姿势,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泪水浸透了白歌肩头的衣衫,烫的她心里阵阵的抽疼。
“对不起,白歌,对不起——”
“我不能没有母亲,对不起——”
裴桓虚弱无力的道歉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带着他温热的眼泪一起,好像一把利剑穿刺着白歌的心。
但白歌早就已经没有眼泪了。
她只能紧紧搂住他,不断说着:“没关系的,子辰哥哥,什么都没关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很久,又似乎只是很短的时间,裴桓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他的声音只剩喃喃的气音。
白歌用了点将他扶着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
她像是对待一个跌倒后再无力站起的孩子一般,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裴桓的发顶。
裴桓被她安慰着,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他仍然紧紧的搂住她的腰,像是在从她身上汲取安慰,用暗哑的声音低声道:“昨日,母亲在家中悬梁了。”
白歌抚摸着他发顶的手一顿,霎时间,只觉得浑身冰冷,那种寒意从胸口蔓延出来,一直到指尖。
裴桓一直没有抬头,只是接着道:“母亲之前已经绝食了三日,昨日我去送参汤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救了下来,大夫说没有大碍。”
白歌这才卸了那一口气,觉得身上缓过来些许。
她干涩的说道:“没事就好。”
裴桓的嗓音又有些颤抖起来:“我很害怕。”
“我以为母亲要死了。”
他的身体又抖了起来,却强撑着抬起头来,却又不敢真的去看白歌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我没办法娶你了,白歌,我真的没办法了,对不起。”
白歌低着头看他,他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盯在不远处,里面全是血丝,瞳孔黑洞洞的,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
“子辰哥哥,没关系的,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彼此很重要的人啊,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不是吗?”
她轻声说着:“我所受的苦难,不是因为你,子辰哥哥,放过自己。”
裴桓在她的怀里低下头去,又有泪水滴在了凉亭中的青石地板上,氤出深色的一小片斑点。
一直以来,自从他知道这件事开始,那种无力感就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做过很多努力,也挣扎过,但他从来没放弃过,以至于后来变成了一种执念,压抑在心头。
宋时雨找到他之前,他曾想过隐忍蛰伏,总有一天能成长到有能力对抗那个人,直到宋时雨的到来,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母亲的态度那样决绝,他知道母亲无论是绝食,还是悬梁,都是做给他看,是在表明态度。
但他不敢赌了,他认输了。
现实再一次告诉他,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是一个在普通懦弱不过的人,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强大,就算谢尘已经不是障碍,他依旧没法把这份责任背负起来。
他甚至懦弱到,在说这些话时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听到白歌说,让他放过自己的时候,他心底竟然真的卸掉了一块石头一般,松了一口气。
同时,另一种这几日一直盘旋心中又被压了下去的,隐秘污秽的想法重新滋生了出来。
这令他更加认识到自己的懦弱和不堪,可却又情不自禁的想,也许呢,也许真的可以呢?
他松开了一直搂住白歌的腰,双手攥紧成拳放在膝盖上。
他秉住了呼吸,带着小心和希冀:“我们还有机会再一起吗?”
这句话一出,白歌也松了手。
这话的意思她听懂了,他想让她做妾,或者是外室。
裴桓觉得那种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全身,他忍不住闭上眼,等待着白歌对他的宣判。
他这样龌龊的,不堪的,懦弱的想法,便是她用最狠毒的语言来批判都不为过。
身边有衣料窸窸窣窣的响声,裴桓以为白歌已经愤而离去,她也许根本不想和自己再说半句话。
也对,他的这个行为和谢尘又有什么区别。
裴桓紧紧握着拳头,短平的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肉里,这样恶心的自己,本也没有资格奢望什么了。
忽然,拳头被一只温软柔软的手裹住。
“子辰哥哥,你看着我。”
耳边是温柔却坚定的声音,裴桓忽的睁开眼,却在对上她水润的眸子时,羞愧欲死。
“对不起,对不起,白歌,我——”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疯了,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脸色顿时煞白,说话的嘴唇也抖着。
白歌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柔道:“别说对不起,子辰哥哥,错的不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又像含着极重的力道。
“我们相识多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信你。”
裴桓的泪又一次落下来,被白歌用袖口擦掉了。
“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伯母的错。”
她说的很慢,也很有耐心,好像在教导宽慰一个孩子,她想将这两年经历所有的感悟都告诉他。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世事无常,过去那些都很美好,但就让它停留在过去吧,我们向前看。”
“子辰哥哥你会娶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会实现你的抱负,会成为一个让伯母骄傲的,人人称颂的好官。”
白歌看着他,眨了眨明亮的眸子,语气里仿佛带着笑意。
“而我,也想回到江南,也许会去找哥哥,也许去找母亲,或者就回到淮安,最熟悉的地方,买一个小庄子,过我喜欢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不是吗?”
裴桓看着她嘴角的笑意,那些虚妄和羞耻似乎都渐渐远去,心中有些空洞,却又有种解脱与释然。
他低低的道:“会的。”
裴桓离开了。
他后来没有再哭了,离开的时候,他背影有些萧索,却比来的时候挺直了一些,看起来不再像个少年人了。
所有人都会随着时间,学会长大,学会妥协,学会放下。
白歌坐在凉亭里,看着裴桓的背影,心中明白他终究不再是那个七夕夜晚眸子里盛着漫天星火的少年了。
身后有树叶摩擦的簌簌声,白歌回过头,看见一个玄色的衣角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竟不知道小侯爷这样磊落的人,也有听人壁角的嗜好。”
白歌此时的心情实在不算好,说话语气也有些冲。
“这四处透风的亭子,哪里有壁角。”
莫廷绍从树丛中走出来,不在意她的态度,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亭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姿态随意中带了些行伍众人特有的痞气。
他还真不是有意偷听什么,只是白歌这位置选的实在是好,他平日练完功后就喜欢在凉亭后的假山里歇一会,真是正巧听到了,看裴桓那个样子他又不好出来,这次啊一直待到现在。
坐到她的对面,听着她暗藏的讥讽。
莫廷绍微挑眉还想再说两句话还回去,他这人脾气差的很,惯不会受气。
只是坐到她正对面,瞧见了她头发乌压压的黑,脸色清凌凌的白,眸子里带着水意,透出股子凄婉来,竟有种经霜更艳,遇雪尤清的美,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涩意,到了嘴边的那些伤人的嘲讽,竟是一句也吐不出了。
“这位裴公子虽然稚嫩了些,但待你也属真心了,你那些话也算贴切,世事弄人罢了。”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
说完之后,莫廷绍觉得自己说的真是一句废话。
白歌沉默了一瞬,也许是刚刚与裴桓那一番交谈令她有些难过,这会对着莫廷绍,竟然也了点说话的兴致。
“我当然知道他是真心的。”
白歌应了一句,算是承了他的情。
“小鸢的娘是怎样的人?”她忽然转头看着他英俊凌厉的侧脸,开口问。
莫廷绍愣了一下,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白歌诧异的看向他,那双黑漆漆的仿佛被山泉洗过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莫廷绍只觉得脊椎骨附近莫名的就有些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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