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夫人似乎刚用了晚饭,正在饮茶,见白歌进来,便打听她们今日玩的是否开心,白歌一一答了。
末了,莫夫人轻叹一声道:“小鸢这孩子和她爹一样都是命苦,她娘刚生下她便去了,后来阿绍续弦两次,可新娘子还没过门就没了,算是落下了个克妻的名声,再加上他常年出征在外,弄得小鸢到现在也没个母亲教导着,任性了些。”
白歌倒没想到,这定远侯竟然是因为这样所以女儿都这么大了却别说正妻,连个妾室都没有。
“难得她喜欢你,还望你多担待些。”
白歌赶紧摆手:“夫人哪里话,我本也很喜欢小鸢的,而且我现在住在侯府,本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莫夫人温和笑着说:“你的事时雨说的不多,但我大概也清楚,你别担心,安心住下,侯府还护得住你一个姑娘家。”
白歌有一种感觉,莫夫人这句话比之前要真心的多。
她于心中轻轻松了口气,知道这是莫夫人在给她一个承诺,比之之前虽然客气温和但却略显疏离感的话语,这时的莫夫人是真的在给她吃定心丸。
·
谢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李滨瞧见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激动的眼泪差点就留下来。
这几日从皇上到贵妃,再到朝中众位举足轻重的大人都派人来轮番轰炸了李滨一遍,搞得他几乎是焦头烂额。
原因也简单,太子之位的争斗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而谢尘这个原本应该在暴风眼中坐镇的人却连日不出现,直叫朝中人心惶惶。
太医院的太医已经不知道聚在一起商议了多少次,依旧是愁眉不展,最后只给出一句话:“谢大人积郁过度,这是心病所致,还需他自己扛过去才行。”
停了这话,李滨再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祈祷让三爷赶紧醒过来。
因此,当谢尘真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滨是难以言喻的激动,恨不得今后天天吃素报答菩萨。
谢尘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人找到了吗?”
他的声音很哑,几乎听不出本来那种低沉清润,粗粝的像是钝刀划拉着坚硬的树皮。
李滨瞬间一滞,硬着头皮道:“还没,因为庄子是袁家的,不好对里面的管事动刑,不过人都已经撒出去,徐威天天派人盯着城门那。”
谢尘闭了眼,好半天没再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刚醒来没有力气,还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李滨却不敢再耽搁,赶紧又把太医叫过来。
按照几位太医的说法,只要人能醒,剩下的不过就是调理身体,怎么都好办了。
等太医出去,谢尘看着自己仍旧抓着那只血玉镯子的手,长久的紧握,整只手完全僵硬,即使现在清醒了,也根本无法放开。
他盯着自己的手,努力的想控制它张开,却无果。
多可笑,就连一只手都不听话,固执的抓着仅有的东西不放,就好像输得一派涂地的他。
“三爷,这几日来了不少人——”
李滨犹豫着开口,还没说完就被谢尘打断。
“告诉徐威,留两个人盯着城门口就行了,主要把精力放在盯着裴桓和宋府。”
“没有人接应,她不可能自己跑出去,我口述你执笔带封信给袁缜,让他务必把那个人揪出来。”
说完这两句,他顿时有些虚弱的喘了口气,闭了闭眼,将那无尽的森然和杀机也掩盖了下去。
我很快会把你找回来的。
他僵硬麻木的手握着那只镯子,一颗心仿佛被钝刀子一寸寸捅进去,又缓缓拉出,再继续慢慢刺进去。
那种疼痛剧烈却持续不断,连绵不绝,折磨着他的神经。
谢尘微微阖着眼眸,品味那种痛楚,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喃。
“茵茵别急,很快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定远侯府的日子, 有种说不出的安逸舒心。
白歌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在这里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感觉,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愉悦。
每天看莫小鸢练功, 玩闹,和莫夫人一起聊天,下棋,品茶, 偶尔莫廷绍也会出现在饭桌上, 一起吃顿饭。
随着和莫家人的熟悉, 白歌也从莫夫人口中得知了许多定远侯府的往事。
“我嫁进来的第三年, 鞑子打来了, 定远侯府全家男丁应调出征,我的丈夫和他三个儿子,包括最小的阿绍,那年他才十三岁。”
春日的午后, 阳光懒洋洋的洒下来,莫夫人靠在美人榻上,品着一盏香茗, 开始给白歌讲起了定远侯府的往事。
白歌坐在她对面,捧着茶盏一言不发, 认真听着她缓慢柔和讲述着。
“那场仗打了大半年, 最后回来的只有阿绍一个人。”
简单到有些平淡的一句话,掩盖了背后无数条人命铺就的冰冷惨烈和血腥, 却依旧让白歌听得心惊肉跳。
莫夫人的声音轻柔悠远, 眼神飘忽着没有焦点, 仿佛穿透了漫长的时光, 沉浸在回忆中。
“嫁进来三年, 我总共见过我那丈夫三次,最后一次,见到的是他的尸体。”
白歌听身上隐隐发凉,即便被阳光洒到身上依然无法驱散的发自心底的凉意。
莫夫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接着慢悠悠的道:“那一次,只有阿绍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带着他父亲和两个兄长的灵枢。”
“阿绍喜欢别人叫他小侯爷,虽然早就被圣上御笔亲批了世袭定远侯的爵位,可他似乎还是更喜欢之前的日子。”
她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又低头喝了口茶,才对着白歌道:“他也是个命苦的,后来又被冠了个克妻的名声,身边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总是让人心疼,你说是不是?”
白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只微微点了点头,实在搞不懂莫夫人怎么忽然和她说起这些。
莫夫人也没在意她的回答,只是问道:“时雨说,你是来避难的,之前我一直不好多问,如今你可愿意说说你的事?”
白歌捧着茶杯的手一僵,低头垂着眼眸没说话。
莫夫人又道:“我知你有难处,过往也不会令人愉快,不过有些事情说出来其实比憋在心里好。”
她看过来的神色温和:“小鸢真的很喜欢你,我想有些事你说出来,我也许能帮你。”
白歌看着碧绿色的茶水,两片小小的翠绿色嫩芽在水面舒展着漂浮。
她再此抬起头,嫩粉色的唇瓣张了张。
浓郁金黄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气息散在屋子里,沿着窗投下的阴影,一段段的移动着。
出门的时候,莫夫人在她身后,轻柔的道:“今天早上,那位裴公子托人递了信进来,他明天会来看你。”
白歌的脚步一顿,侧脸回头看向她。
莫夫人的笑容还是那样温和,那是一种难得的给人留□□面的善意。
白歌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
那些黑暗的,沉重的,让人不愿意的过往,也许真的可以如云烟一般,随着时间渐渐的散去吧。
她看着带着些许红霞的夕阳这么想着。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她在定远侯府后院的小亭子里见到了裴桓。
见到他的一瞬间,白歌就明白了,过去的终究会过去,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裴桓的脸色苍白,眼下青中透着黑,一张脸瘦削的几乎脱了形,不过是半个月没有见,那个曾经清秀骄傲的少年宛如被人打断了脊梁,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中透着阴霾。
他站在白歌面前,有些干裂的嘴唇张了又阖,如此反复,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
白歌看着他不断张合的唇,然后有晶莹的液滴从他的脸颊上划下来。
裴桓嘶哑的嗓音终于传出来:“对不起。”
白歌其实大概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先前走了一步,靠近了这个她从来都全心信赖的人,伸出手过去落在他的脸颊一侧。
泪水滴在她的掌心,烫的她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就像眼前人那颗曾经烫的她想要掉眼泪的赤诚无比的心。
裴桓的肩忽然抖了起来,他的声音更低了,哭腔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白歌,对不起——”
“我说服不了母亲,我劝不住她——”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全身都在颤抖,泪水不断落下来,露出那种似乎压抑了许久许久,属于少年人的无力和脆弱,那种仿佛所有的骄傲和坚持都被打碎后,整个人都空掉,只剩些许残渣在痛苦哀嚎。
白歌看着他,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还并不算宽的肩膀,那是介于少年和青年的青涩瘦削。
她明白他的难过,再明白不过。
那种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的无力感,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最终只能放弃的绝望。
也许他们本就是被命运捉弄的浮萍,在汹涌的河流中相遇,又分开,又相遇,最终还是分开。
若是没有她,裴桓还应该是骄傲,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令人瞩目的淮安最好的少年郎。
相似小说推荐
-
娇婢 [强推] (秋色未央) 2023年2月18日完结4811 22459大将军只喜欢他的剑,不喜欢女人。老夫人担心儿子身有隐疾,自作主张,给儿子房里塞...
-
夺霜 (酒酿葡萄) 2023年2月5日完结904 6127裴玄霜本是一名隐居山林的女医,偶然搭救了一位贵人,被迫成为贵人府上的宾客。贵人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