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也是之前从前一同在集思堂听过学的,在上一世这对璧人也曾喜结连理。
“你如何得知他们已定了亲了?”季梵问道。
施微一副看得通透的神情,“这两人你还看不出来吗,平日里见面水火不容,实则心中早有对方了。若是我们赶得巧,回去还能喝上他们的喜酒。”
“也是。”季梵平复方才心中的紊乱,他也不知施微为何突然同他说这些。
另一边,渊山县的知县方之荀此刻正在府上坐立难安。
听闻京中有官员下祁阳查案要路过渊山县,这让方之荀一下子慌了神,自己这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也就只敢在自己窝里作威作福,他这些年的官声在外早已声名狼藉。如若是被人告一状,不管是哪条罪责,只怕都是死罪难逃。
旁边的管家宽慰道:“老爷不必忧心,去岁知府大人来一趟,不也喜笑颜开地走了吗,只要肯使些银子……”
方之荀被他一番宽慰,说的心中不再同方才那般难安,“那个疯妇人打发走了吗?”
“差役方才通报,说早上又来衙门大闹一通,不过已经被赶走了。”
方之荀点头吩咐道:“去,派人看住她,千万不能容她出来闹事。”
方之荀前些日子新得一位美妾,原本人是不情愿的,任由他派人一番好说歹说,可那姑娘死活不从。
想到在渊山县从来是他说一不二,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这般不识好歹,他一气之下便把人绑来府中,可那姑娘以死相逼,她家中母亲也日日去衙门闹。
悬着的一颗心刚落下来,派去探消息的师爷王漠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急的汗都来得及擦,大喘气道:“大人,这回是不好了。”
方之荀看他如此慌张,出言呵斥道:“什么不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大人!”王漠焦急地喊,“这回京中来的是三法司的官,都察院的堂官和刑部的侍郎大人,碰上官驿翻修,可能还要住在府上,酉时约莫就到了。”
听到三法司,方之荀双目无神,跌落在木椅上。
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本来想着使些银子也就过去了,现在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这头吴氏被一通乱棍轰了出来,她头发蓬乱漫无目的地在街中游走,嘴里一直念叨着女儿陈清安的名字。
吴氏的丈夫陈远几年前因赌场欠债被人活活打死,只留下她和女儿陈清安,债主一路追债寻到家中,又看她们孤儿寡母无所依靠便处处压榨,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一并搜刮走,母女两生活过得拮据艰难。
好在女儿聪明伶俐又懂事孝顺,十里八方没一个不夸她,这些年吴氏与女儿相依为命,母女二人靠做些针线伙计几年才把债还清。
就在上月,苏家过来提亲。陈清安与苏家的公子苏桓自幼一起长大,苏家虽不富裕也是个清贫人家,但好在心善知根知底。
这些年也曾几次三番帮助她们孤儿寡母,苏桓也用功读书准备考功名,说起来这门亲事还是她们高攀了。
日子倒也像在一天天变好,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厄运还回再次降临。
前些日子家中突然来了几位差役,凶神恶煞地道县太爷看上了她女儿陈清安,要抬她进门做妾。
吴氏顿时抄起棍子把人赶了出去,渊山县何人不知方之荀的官声和为人,她自然是怎么也不同意唯一的女儿走向那等深渊。
可五日前陈清安出去交活,天黑也不见回来,她四处打听才知道陈清安被方之荀强行掳了去。
苏桓为此上门大闹,被强加偷盗之罪关进了牢中。
吴氏日日上衙门闹,也被一通棍棒赶走。
“吴嫂。”旁边一人见她此状,知道她如今的处境,唯一的女儿落入那豺狼虎豹手中,难过的摇头道宽慰她道,“有京中的大官要路过渊山县,你天大的冤屈倒不如去一试。”
听及此言后,吴氏涣散的眼神中又聚起一丝光亮。
第二十三章 (有修改)
▍想家了,你想吗?
等他们到了渊山县时,天色已晚。
渊山县去岁也逢天灾,一连下了一月有余的雨,官驿中因雨水堆积,又加之来往办事官员少,常年未曾修葺。
让雨水冲没了半边客房,天灾劳民伤财,直到现在翻修也还未曾完成。
是渊山县的知县方之荀来接待,他们今晚便宿于方府中。
方之荀的府邸不大,进到四进的院落里面却是一番别有洞天,绿柳相垂间门廊庭院一字排开,后院花园假山错落有致,不说雕梁画栋,也算得上是小有气派。
倒显得处处一派奢靡之风。
季梵和施微当晚住在东边的院子里,方之荀不敢怠慢,吃喝住所都是挑最上等招呼他们,对扮作随侍的施微都是礼让有加。
辗转几天总算吃了顿好的。
施微把碗筷一搁,餍足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自从我们来,方大人头都快点地上去了。”
说完又抬头环顾了房中四周的陈设,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说这方之荀,区区一个知县,如何有这么大的院子。”
这头季梵也用完膳,接过她的话道:“渊山县天高皇帝远,这里头谁又说得清呢。不过恰逢驿馆翻修,过几月陛下应当就会派钦差过来巡查。
其中要真有猫腻一查便知,我们有要事为先,不便在此过于久留。”
施微也没多想,恰逢月色入户,她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着空中皎洁明月。
“也是,早些到祁阳抓住薛蔺,也好尽早回京。”
望着她站在窗边的背影,窗外清风拂过她衣袂,少女的身影就这样融入一派月色之中,季梵忽然轻笑道:“你想家了?”
施微嘴角微扬发出一声叹息,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她没告诉季梵她不仅想家了,还有点害怕。
怕京中风云变幻,她并非全数悉知,若一朝又生出事端,该如何是好。
怕前方凶险,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是啊——”施微故作高深长声应他,又反问他道,“想家了,你想吗?”
这一问,季梵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父亲兄长常年不曾回京,他独自辗转于家和衙门之间日复一日,这也让他对于家并未有多大念想。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想到那座城,想到那个家,心中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仿佛和施微紧紧交融在一起。
他第一次见到施微已是很多年前了,几岁早已记不清了。
那是一个杏雨梨云的春日,父亲带他去施府,他记得刚进门便被一个在满院子跑来跑去的小姑娘撞翻在地,小姑娘手中的小瓷兔被这一撞摔到地上,清脆的瓷片发出刺耳的声响,再看时已经碎了一个角。
明明是她自己撞过来的,可她还蛮不讲理地冲他大哭起来。
本想同她理论,可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他又收起了想说的话,帮她捡起小瓷兔,叫她别哭,日后买个赔给她。
从那次相识之后,施家那位小姑娘就常常来找他玩,她经常生气就哭闹,有时候还爱不讲道理,但他却并不讨厌她。
春来十几回,桐花开败十几载,集思堂的朗朗书声也匆匆投入岁月的洪流。
转眼间他弱冠,她也及笄,两人还是如同从前那般。
有一年他过生辰,施微来他府上等候他下衙,从食盒取出几盘说是自己琢磨做的点心,尝着虽不尽人意,但心中还是欢喜。
逢年过节,施微便早早地拉着他去她府上,沈芩和施晦然待他也从来都是极好的,每次的这种时光。直到现在心中想起还是会泛起层层暖意。
已经数不清多少个日夜,他们站在各自门前,隔巷而望。只要看到她,他所有的困顿忧虑都顷刻化作清风,伴着暖阳拂过,如何也寻不到了。
心中的轮廓和眼前她渐渐重合,他好像没那么想家。因为他心中时常想的那个人此刻就在眼前。
这晚一夜无梦,安然无恙。
暮春雨水多,第二日一早便下起了连绵细雨,方之荀一夜辗转难眠,一直熬到他们临行前,才终于舒了口气。
府外车马已整顿好,一行人打着伞站在府前。
方之荀躬身一拜,脸上满是恭维的笑意,:“还请二位大人恕罪,寒舍简陋,昨晚怕是招待不周。
祁阳路远,恕下官今日要务在身不便相送,望二位大人此去一路顺风。”
几人客套一番后,收伞刚要上马车时,远处突然一片嘈杂声传来,任由雨声哗然掩盖,还是传入众人耳中。
方之荀听见脚步一止,后立即脸色大变。
随着声音往左侧长巷里看,只见一名妇人立即被几个差役捂着嘴拖着往后走,雨水肆无忌惮打在她单薄的身躯上,极力晃动着头意图甩开盖在她嘴上的手,全身激烈挣扎着不肯屈服。
顾津站在最外面看的最是真切,皱着眉头发问道:“那是何人?”
方之荀被问地两眼一愣,心中早已抖若糠筛般乱颤,手足无措道:“回大人,这……这妇人有些痴症,几次三番无缘无故来府上闹事,下官这就命人将她赶走,以免惊扰了二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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