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一闺阁待嫁女,是如何也不会涉入朝廷的大案,对这个案子其所牵扯之处也知之甚少。
如果说之前凭着前世带来的记忆走到现在,每一局都在步步为赢,那这次前方便是前世也未曾触及的混沌与未知,她也猜不到等到天一亮踏上路途即将要经历什么。
前世与清风明月、棋子书画为伴的她,现在也要满心藏着城府,满手沾着算计,在这黑暗中浮沉。
正当她辗转难安时有一道提着灯的身影缓缓走过窗前,随后她的房门被轻声扣响。
“微儿,睡了吗?”是沈芩在外面轻叩门扉道。
她房里灯火通明,想来沈芩也是见到她还未曾入睡便过来了。
“娘。”施微起身穿鞋下了床开门,“还未曾。”
沈芩披着一件素白的氅衣,她性子本就端庄温婉,晦暗的烛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更加亲切柔和。
“见你院里迟迟亮着灯,娘也睡不着,过来找微儿说说话。”
沈芩看着施微穿着单薄,怕夜里着了风寒,轻拉起她的手进了屋内。
沈芩对施微从来都是轻声细语,在她两世的记忆中,沈芩从未对自己呵斥过一分,她想做什么,沈芩会笑着支持由着她去,如是不可做的,她便会温言劝她不可为。
两世辗转,然而每每看到眼前失而复得的亲人,她其实还在责备着自己。若是她能早点发觉一切阴谋,不踏错那一步,他们也本该有安乐的一生。
这一刻施微鼻尖突然酸涩,她不敢去看沈芩那双眉目间都是温情的眼。
沈芩看她似乎不对劲。
轻声道:“你去找乘溪了?看你回来就一直点灯到现在,是有什么事吗?”
施微的思绪被拉回,慌张掩饰着在眼中打转的泪水,“我……娘,我想问您件事。”
“有一个人,她做错了一件事,落入了别人埋伏好的陷阱里。
从那以后,她身边所有的一切,人也好事也罢,因为她那个决定,全都不得善终。那个人,是不是也罪孽深重?”
沈芩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摇头道:“微儿,这世间道路千万条,我们每个人独行其道,谁又能说清前方的未知。
你说的那个人,不过是迈出了顺着当下的那一步,本最是寻常不过。谁能料到路上设伏的歹人呢?他算计别人的路,致使那个人本该风顺的前方风雨如晦,他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施微抱住沈芩,就像小时候一样,此刻她觉得她永远是年幼的小姑娘,她的母亲,是世间最好的人。
她抱着沈芩,一边是无声的流泪,一边是小声的话语:“在她万念俱灰之时,一睁开眼,突然又回到了多年前一切都还未发生的那时。
失去的人又回到他身边,她知道她会走错哪一步,知道谁要害她。
所以她想改变之前的结局,弥补那个深深的遗憾。”
这天夜里她带着啜泣声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沈芩轻轻拍着她因哭声起伏的背,她从来没见过施微这样。
就这样轻轻搂着她,不知为何,沈芩觉得眼前的女儿再也不是之前爱耍性子的小姑娘了,第一次觉得她长大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沈芩安抚她道,“或许上天是觉得她的一生本不该这样,她还有未做完的事,未珍惜的人。
所以赐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向前看,清除一切顾虑往前走。”
未做完的事,未珍惜的人,过去的已经过去,她要向前看。
不管前方是否风雨如晦,纵使经历栉风沐雨,她也要抓住赐给她的这个机会。
“娘,您代我向大伯问好,我这次不能与您一起同行了。”
沈芩其实不意外她会说这番话,薛蔺的案子因为那通登闻鼓闹得全城皆知,她听闻季梵也要被派往下祁阳查案。
她看着施微与季梵自小一同长大,从两人幼年到如今及笄弱冠,十几年来虽然离不开拌嘴吵架,但心中总是想着对方的。
沈芩从那会儿施微从季府回来就望见她魂不守舍的,也猜到了个一知半解。
尽管如此,她还是摇头道:“这么大的案子,你去能做什么啊?”
“娘,我必须得去,之前先生教我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路就在那,真理就在路上,我觉得上天也给了我一次机会。所以即使路上有千军万马,我也要清除顾虑往前走。”
沈芩从不约束她,同龄姑娘学的一手好琴,绣得一手好女红,可施微不喜欢。
她说人人都学这些,世间这么多女子,肯定也有人不喜欢这些,只是没有人说。
但她就要说,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又怎会真正的欢喜呢。
她喜欢下棋、钓鱼和击鞠,沈芩从未说过这些不好,她让施微尽管去学。
人活世上,千人千面,不该把千面定为一面。
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若是人人都萧规曹随,又岂能活得飒然。
这次沈芩当然不会执意否定她,她能说出这番话,是多少女子说不出来的。
沈芩一辈子都想让施微活得风光无虑。
她要找心中的道,走认定的路,那便任她去闯。
良久,当屋内烛火的灯芯快燃尽之时。
沈芩开口道:“娘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安无虑,旁的什么你只管去吧,娘相信你。
只是你这性子啊,祁阳不比京里,你不可贸然妄为,不可任性张狂。要照顾好自己,望你们平安。”
一夜无梦,施微起了个大早,看着随行的马车已经到季府门前了。
她和沈芩告别,觉得自己这身太招摇。于是翻箱倒柜翻出从前溜出去玩穿的素衣长衫,还好勉强能穿得上。
取下发饰,把头发梳髻盘起,站在铜镜前照了又照,倒真有几分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厮。
“不知阁下是?”说话的人是云烈军指挥使傅竟思。
行军之人一向敏锐,施微本想趁着人多混过去找季梵,没曾想被抓个正着。
她前脚刚踏进门,被他一问只能愣在原地,想想还是转过身胡乱向他行了个礼,“傅大人,我乃我家公子的贴身扈从。”
傅竟思疑惑地打量着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让她进去了。
碰巧季梵收整好了刚从屋里出来,余光瞥见她缓缓走进来也没在意。
“这儿呢!”施微向他招手。
他觉得奇怪,便朝着那边多看了几眼,眼前的人皓腕恭敬端在身前,一身直襟长衫,一顶小冠把发髻遮得严实,眉眼间倒衬得有几分霁月清风的气概。
细看是如何凡尘也遮不住的杏眼,晨光熹微之下,星眼如波。
季梵看着来人忍俊不禁:“你怎么穿成这副派头。”
“我——”施微见他笑作一团,当即就想冲上去,可又发觉后面似有寒光盯着自己,傅竟思还在注视她。
她只能忍着瞪了眼季梵,极不情愿地行了个礼,“公子,傅大人他们已经到了,该启程了。”
“好。”季梵也见傅竟思一直望着这边,轻笑一声倒也配合她,一把拿过寒元手中的包袱扔给她,快活的走在她前面道:“拿到车上去。”
终于一群人浩浩汤汤地离了京。
上了马车,施微也不屑装了,拿了一路东西手酸得都抬不起来。
她揉着吃痛的胳膊道:“你个混蛋!”
季梵装作无奈摊手道:“做戏不就得做全套吗,不然你以为能逃得过傅竟思的眼睛?
等会下车了,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千万别露馅,听到了吗?”
“你别得寸进尺啊。”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样儿,施微在下面狠狠踹了他一脚。
季梵:“再无礼把你扔下去。”
自从严凭和萧起元一死,陈极礼被流放后,永仪帝趁机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如今的户部、大理寺和兵马司都是永仪帝信得过的心腹,东宫一党再也不复从前那般在朝堂上手遮半边天。
李昀夜不能寐,他知道薛蔺的罪责早已板上钉钉,现在就只差把人押送回京审讯。若是季梵真把他带回来,永仪帝必然会从薛蔺嘴中敲出不利于自己的东西,势必会把整个萧家拉下水。
如若自己再输一步,以后的境地恐怕只会处于进退两难之间,任人摆布了。
他前几日派去祁阳的信使尽数被发现死在了里京不远的城墙外,看来永仪帝这次是铁了心的想对付萧家了。
京逸带着个满身伤痕的人进来。
那个人便是前几日派去的信使之一,来人受了重伤,满身血迹早已干涸,那人进了殿门慌张跪下请罪道:“殿下息怒……属下们趁着夜刚出京就遭人伏杀,没能看清是何人所为,来者武功高强,小的侥幸才死里逃生。”
能有这等身手且能在城外肆意妄为杀人的除了听只命于御前的锦衣卫还能有谁。
走到这种境地,那便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看着李昀满脸愁容,京逸抬手示意信使先下去,“殿下不必担忧,祁阳那边,不是还有顾大人吗?”
“顾津?”李昀把玩着手中的送回来的信笺,沉声道:“若凭他能成事,我何苦如此大费周章,如今不是去了个季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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