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你怎么了?”孙婉心轻轻拍打着裴玄霜的背心,“你被气到了是不是?你别气,我跟你说过的,我早晚会将蓝枫三刀六洞。”
裴玄霜默默眼下口中的血腥气,喝了口茶顺了顺后不忍地问:“婉心,你、你该如何是好?”她叹气,“我当真、当真是没了主意。”
孙婉心紧紧握住裴玄霜的手,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吗?”裴玄霜忍不住问。
孙婉心微微一滞后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裴玄霜心头抓紧:“那……”
“我不会告诉他的。”孙婉心道,“这孩子是去是留,我自己决定。”
“那你还不跟我走?”裴玄霜一脸焦急,“你若日日与他见面,此事如何瞒得住?只要你在我身边,此子是去是留,我都能照顾你。”
孙婉心怔了怔,苦涩一笑:“我若跟你走了,又如何将他三刀六洞。”
裴玄霜望着孙婉心的脸,忽然间觉得自己看不懂她的表情。
便直视着孙婉心的双眼,不解而又担忧地问:“婉心,我怎么有些糊涂呢?”
孙婉心瞳孔闪了闪,别过脸,避开了裴玄霜的目光。
“别说你了,我也糊涂着呢。”
见其如此,裴玄霜神色一顿,到底将满肚子的疑虑咽下去了。
“好了玄霜,你就不要为我的事操心了。”少时,孙婉心打起精神道,“蓝枫不似武安侯,我奈何得了他。”
裴玄霜眉目之间一片郁色,她将孙婉心的手握在掌中:“婉心……”
她一边心疼地看着孙婉心,一边轻轻摩挲着孙婉心的手,惊讶的发现,孙婉心手上的茧子都已消失不见了。
现如今,那双做惯了农活的手与她的手一般娇嫩,细白。
孙婉心由着裴玄霜抚摸着自己的双手,柔声道:“玄霜,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身体,送你离开京城。”
裴玄霜不愿再令孙婉心为难,便顺着她的话道:“离开京城倒是容易,只是这一路上少不了被人盘查户籍路引,我又是‘死’了的人,想要顺利到达雍州,怕是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孙婉心微讶。
“对。”裴玄霜叹了口气,“我原本想向宁国公讨一份路引的,又怕东窗事发,被那人顺藤摸瓜查出行踪,便按下了这个想法,结果,兜兜转转的,依旧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此事我来想办法!”孙婉心一拍胸膛,“放心,我一定能给你搞到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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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婉心说到做到,四日后,当真给裴玄霜弄来了户籍路引。
户籍上的她叫做胡婵,祖籍雍州,家住大郭乡,急着回家帮忙收麦子。
为了符合农家女的身份,裴玄霜特意用布巾裹了头发,换上了孙婉心的旧衣,只是皮肤太白,瞧不出风吹日晒的影子,为保周全,又用黄土擦了脸。
一番捯饬之后,她与孙婉心来到了凌河渡口。
“玄霜,你弯着点腰,头也低一些,你这个样子活像乔装离家的千金小姐,哪里像急着回家干农活的农家女啊。”孙婉心一边朝路口张望,一边叮嘱裴玄霜。
裴玄霜拽了拽头巾,疑惑道:“婉心,你在等谁啊?”
“等一位老朋友。”她故弄玄虚地道,“他从我这里知道了你要离开京城的事,想要跟你见一面,我一想大家都是好朋友,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朋友?”裴玄霜的脑海中迅速蹦出一个人的身影,尚未来得及向孙婉心查证,便见一身材高挑瘦削的年轻公子跳下马车,一瘸一拐地朝她走了过来。
裴玄霜呼吸一滞,几乎没能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来人面黄肌瘦,槁项黄馘,虽仍是一副风度翩翩的书生打扮,可不知为何,本该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沉如死水,面上见不到一丝一毫的蓬勃朝气,萎靡颓唐得好似行将就木之人。
更令她觉得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腿!
他的右小腿诡异地外翻着,像是一节横出的枝杈,无力却又坚定地支撑着他脚下的每一步路。裴玄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残腿,直感觉对方的每一脚都踏在了她的心上,踏得她心痛难当,内疚不已。
“薄公子……”她呢喃,“是薄公子。”
她不敢相信,数月前助她逃离提督府的儒雅少年竟是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便扔了了竹篮,疾步奔向薄文兴。
见裴玄霜步伐匆匆朝自己赶了过来,薄文兴越发着急,一个不小心崴到了左脚,身体斜摔了出去。
“当心!”裴玄霜及时拽住了薄文兴的胳膊,护在他身侧。
“薄公子,你没事吧?”堪堪撑着薄文兴的裴玄霜道。
薄文兴气喘吁吁,一脸窘迫:“我没事。”他按着断腿站直了身体,“裴医女,刚刚冒犯了,不好意思。”
裴玄霜摇摇头,垂眸望着薄文兴的腿,颤声道:“薄公子,你的腿……”
薄文兴一掀袍角遮住了自己的断腿,淡笑着道:“一条断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玄霜心头猛地一坠,五脏六腑都拧到了一起。
“我仿佛是个扫把星。”她无力地摇了摇头,恨极,愧极,“凡是与我相识的人,你也好,婉心也好,师父师兄也好,都会倒霉透顶,蒙受血光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沉沉闭上眼睛:“或许,我真的该死……”
“玄霜,你少胡言乱语了!”急匆匆赶过来的孙婉心气道,“你在自怨自艾什么?但凡我和薄公子将一切怪在你身上,我们还会来渡口送你吗?”
薄文兴亦道:“裴医女,你不必如此,始作俑者另有他人,你何必为他人心怀愧疚。”
裴玄霜心知如今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便忍下心头的不安与愧疚,睁开双眼道:“薄公子,我想诊验一下你的伤势,可以吗?”
薄文兴一愣,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裴玄霜二话不说,立刻半跪在了薄文兴的断腿前。
她小心翼翼地在关节骨骼各处捏了捏,心中有了计较。
“怎么样?”孙婉心好奇地问,“有的治吗?”
裴玄霜当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向薄文兴承诺:“我会尽全力一试,薄公子,你等着我。”
薄文兴笑了笑:“好。”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要说的便快说吧。”孙婉心催促,“船快来了,玄霜该上路了。”
裴玄霜与薄文兴互看一眼,一时间竟是尴尬无言。
“玄霜……”少时,薄文兴道,“我能叫你玄霜吗?”
裴玄霜莞尔一笑:“当然可以。”
薄文兴有些腼腆地低了低头,继而温声细语地叮嘱她:“玄霜,你路上多加小心。走了,就别回来了,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裴玄霜目光一黯,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嗯,我知道的。”她问薄文兴,“薄公子,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薄文兴顿了顿,坚定道:“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话落,他深深望了裴玄霜一眼,一脸的意味深长。
裴玄霜福了福身,支持他道:“薄公子才高八斗,德才兼备,定能金榜题名,扶摇直上。”她不舍地看了看孙婉心,又望了望懊丧,却目光坚定的薄文兴,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日后,无论我身在何方,都会为你们二人祈福。”
“玄霜!”孙婉心一把抱住裴玄霜,“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舍不得你走了!”
裴玄霜轻轻揉了揉孙婉心的头发,冲着薄文兴抿唇一笑,缓缓走向码头。
此一去,山高路远。
定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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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穿过人来人往的凌河渡口,挥动着翅膀飞向皇宫。
御花园内,谢浔正在与皇帝进行着最后的谈判。
“皇上当真要放宁国公一马吗?”谢浔慵懒地坐在红酸枝官帽椅上,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他襄助晋王逆党多年,意在谋反,此等大罪,皇上不下旨诛灭九族便罢了,居然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遮掩过去。皇上就不怕朝臣不满,百姓议论?”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笑得暖如春风:“宁国公年事已高,又是朕的亲舅舅,纵然犯了大错,朕亦不忍心杀他。总之李庆舒等逆叛都已伏诛,从此以后,朕和谢侯都可高枕无忧,此事……便这么算了吧!”
“算了?”谢浔倏地冷笑,斜斜睨着半张脸都被九龙华盖投下的阴影遮掩了去的年轻帝王,“皇上是糊涂了吗?这种事也能算了?”
作者有话说:
第047章 宿醉(捉虫)
李沛昭稍显稚嫩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抹尴尬之色。
除了手持拂尘站在他身后的徐公公, 所有宫人都深深埋着头,看都不敢看坐在他下首的谢浔一眼,仿佛谢浔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而他只是个穿着龙衮的无知小儿。
李沛昭面上的笑意僵了僵,依旧用商量的语气道:“朕会好好处罚宁国公的,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想饶他一条命罢了。
谢浔不屑一哼, 觑起双眸,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上的翡翠珠串:“皇上好生大度, 意欲谋反的叛臣都能放过,还有什么不能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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