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带着陆姝离开织坊,前往东市,取了先前给陆侍郎、老戚氏、陆芮定制的昂贵衣衫、头面,回了陆家。
折腾一圈儿,进东院之后,陆姝累的整个人都蔫了。
施晚意精力倒是颇好,兴冲冲地让宋婆子将布匹和那三套行头的钱全都记到公账上,然后光明正大地取一笔银子放到自个儿的私房里。
“这就是咱们织坊的第一笔生意了,年前就开门红,明年我再有绣娘,这做衣裳的钱也能赚到。”
施晚意拿着两块银子,敲得叮叮响,笑眯眯地说,“嬷嬷,您瞧我,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
宋婆子安排婢女去发放月例,没应她这自吹自擂的话,反倒问道:“老奴听说,您这灯笼,是一个俊俏的书生送的?”
灯笼挂在墙上,烛光之下,缥缈的倩影落在地上,烛火一颤动,影子也似是活了过来。
施晚意这时候又想起了白日见到的人,嘴角漾起笑,坦荡道:“您没瞧见,极好看的一个人。”
宋婆子观察她神色,见没有曾经看陆仁时的眼神,眼里露出明显的遗憾,“哪怕只是名义上,老奴也不希望您为姑爷那样的人守节。”
施晚意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摇头,“我暂时没有改嫁的打算。”
“也不是非要改嫁。”宋婆子稍压低了声音,用她那没多大起伏的声调道,“大公主有驸马,私底下还养着几个郎君,您若嫌成亲麻烦,大可也养一个中意的郎君,不比画像挂在那屋里头膈应姑爷吗?”
“噗——咳咳——”
施晚意一下子惊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无奈道:“嬷嬷怎么忽然说这个。”
她是为色所迷,心猿意马,可也是转身就抛之脑后,完全没想过这种事。
宋婆子依旧一板一眼,“咱们大邺的律法里,可没有一条说不准如此的,施家没有那些宗族的严苛规矩,肯定不会责怪您。”
是不会责怪,施晚意甚至怀疑,只要她能改嫁,他们会跳起来帮她挑。
想到那场景,施晚意忍俊不禁,伏在桌上笑起来,笑够了,摇头道:“一时风月是爽快,贪欢却容易误事。”
况且,世间好景多如毛,难复年少,多情才能日日胜春朝。
施晚意闲适地支着下巴,葱白手指跳跃,一下下点着脸颊。
摇曳的灯影和她的背影重叠。
笑容明朗的人完全忽略了,把持不住的可能……
第17章 (微修)
姜府,书库内室——
依旧是三人。
金吾卫带回了买下玉玦的商人,姜屿和庄含已见过人,方既清过来后,庄含便与他提起询问的结果。
“那行商说,他们在瀛洲城平安街交易,此街多是商铺,常有行商来往。”
“卖玉玦的人就在街上寻找买家,问了几个人才找上他。对方颇为谨慎,遮了脸,声音也做了掩饰,不过身量约莫七尺,衣料寻常,比普通百姓齐整些,而且双手骨节粗大,应是常干重体力的活计。”
“且那行商明确说,对方不识货,急于出手,才让他占了便宜。”
方既清道:“如此几点,恐怕不足以作为凭据找到人。”
“大人已经派人去瀛洲查探,既然出现第一件相关之物,早晚还会有第二件,总能摸到蛛丝马迹。”
方既清颔首,转而看向姜屿,他正不急不躁地做灯笼。
“师弟好耐心。”
姜屿铺展开灯笼纸,用镇纸压住,提笔蘸墨,缓缓道:“十三年已等,不差一时半刻。”
他几笔,便描绘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庄含眼睛一亮,一脸了然之色,笑问:“大人画得,难不成是那日的娘子?”
姜屿嘴角噙着笑,并未反驳。
方既清疑惑:“什么娘子?”
庄含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卖足关子,才道:“陆家那位小娘子虽与大人相差了十岁,不过大人风姿不是寻常少年郎可比……”
“不是陆家。”
姜屿打断,放下笔,看得却是方既清。
方既清右眼皮莫名一跳,“你……”
“不是陆家的娘子。”姜屿濯濯之姿,目若朗星,没有半分游移,“是施家的娘子。”
方既清再是稳重,也不由瞳孔一震。
“当啷~”
庄含顾不上掉落的茶杯,追问:“施家……是隔壁那个施家?那日见得,不是陆家娘子吗?”
姜屿坦荡如砥,“我中意的,是施家二娘子。”
施家二娘子可是陆家的长媳!
她、她是个寡妇!
寡妇和姜家清流雅望的二郎……
这、这、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
姜家幕僚中的翘楚,太过不可置信,以至失语。
方既清亦是皱眉,“不妥。”
他当然不是说妻妹配不上姜屿,只是听过妻妹的旧事,认为两人心性不匹配。
而姜屿之所以事不保密,一来他理所当然,心存坦荡,也并不认为施晚意遗孀的身份是问题,二来……
“我是想请师兄帮我一二。”
庄含仍处在恍惚之中,不经脑地说:“方大人连讨自个儿夫人欢心都不成,如何能帮大人。”
方既清:“……”
他的脸太黑,庄含忙用折扇打了下嘴,拱手告罪,“无心之言,无心之言……”
半个时辰后,方既清回府,岸然走入正院寝屋。
施春浓一见他,下意识地问:“你怎么来了?”
方既清落坐于榻上,手臂搁在方几上,沉默。
方才离开时姜屿的话和当年姜岑死后,少年姜屿稚嫩却决然的声音渐渐重叠——
“我心意已决,自认堪为良配,无需劝阻,也无人能劝阻。”
“我心意已决,定要为兄长报仇雪恨,谁也不能阻我。”
施春浓奇怪地打量方既清,“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方既清抬眼直视她,斟酌着开口:“春娘,我有一同僚,想择一佳妇,与二娘极相配,想问一问你,二娘可有再行婚配的打算?”
施春浓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儿,连忙坐到他对面,好奇地问:“是谁?”
她是个嘴上把不住的,方既清摇头,“若是能定下,再告知你。”
施春浓得了个没趣,兴致缺缺道:“二娘说没有改嫁的打算,上次她回娘家,我娘将她锁在家里,都没改变她的心意。”
方既清锁眉,“是要为陆仁守节?”
他遵礼,向来以连襟称陆仁,如今却是改了,偏心可见一斑。
施春浓粗心,自是没察觉,抱着手臂道:“那我便不知了。”
她说完,忽然兴起,起身道:“我也好些日子未见妹妹了,明日去看她。”
当即,招呼婢女收拾东西。
方既清随在她身后入内室。
施春浓回头,问得直接:“你还有事?”
方既清一本正经道:“晚些再去看二娘吧,十八是常尚书嫡曾孙百日宴,母亲想你一道去,我与你交代一二。”
方家是寒门出身,这些年方既清官级渐高,方老夫人荣养得富贵了,可仍不适应与各家女眷的交际,不似施春浓从容。
寻常有较为重要的应酬,施春浓便是在庄子上,方老夫人也会派人叫她回来,是以施春浓并无怀疑,方既清也就留在了屋里。
留着留着……这一晚就没走。
·
宋婆子的话没有点燃施晚意骚动的心,却给了她另外的灵感。
起床后,难得不赶去正院请安,跟在宋婆子身边儿念叨:“您让人仔细打听一下,陆仁和丁姨娘当年情谊深到何种程度,我隐约记得,似乎是听到过,我和陆仁婚事定下之后,丁姨娘是要走得?”
“是有这一桩事儿。”宋婆子不解,“可您关心他们作甚?没得给自个儿添堵。”
施晚意做足了不怀好意的架势,手挡着嘴,凑到宋婆子耳边,低声道:“要说膈应陆仁,我改嫁哪有他青梅竹马的丁姨娘嫁人来的膈应。”
“您也知道我是最心善的,咱们做一回媒人,选个好的,夫妻琴瑟和鸣,岂不是善事?”
施晚意还为了证明自个儿的话对,肯定地点头,“最好是陆仁的棺材板子都要掀起来的那种琴瑟和鸣。”
宋婆子听后,眉头松开,如实道:“丁姨娘生了陆一钊,陆家定然不会愿意她另嫁他人。”
“那不是更好?越不乐意,我越想干。”
施晚意兴致更高,那熊出儿,浑身都是反骨。
宋婆子目送她出东院,回头望一眼后罩房的方向,招来婢女,吩咐她们去仔细打听。
此时,正院——
昨夜戚春竹拿到布匹,便想来找老戚氏告状了,被婢女劝住,却根本没睡好,今日竟是赶在施晚意前头来请安了。
老戚氏教施晚意吵得习惯了,时辰到了,她没来也醒了过来,正怄气,得知戚春竹这般早过来,便叫她进来内室。
一照面便训她:“你自个儿怀着孩子呢,不知道吗?平常没事儿也拿着乔儿,这么冷的天,过来这么早作甚?”
戚春竹走到老戚氏床边坐下,委屈又气愤地告状:“母亲,大嫂她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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