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荣讪讪:“在主屋。”
顾云慕冷笑:“还真是怜香惜玉。”
抬脚一踹,书房的门咣当撞在墙上,顾云慕站在门口,一眼便瞧见书案前形容憔悴的弟弟。
“你这副样子,是为了高宛宁,还是为那小外室?”
他拖来方椅,大马金刀坐下。
顾云庭抬头,深邃的眼眸冷凝郁沉,就像坐在黑雾中,浑身透着消极颓败,掩唇咳了声,面无表情地回他:“大哥有事?”
顾云慕忍不住气笑:“自然有事。”
“我且问你,打算如何处置高宛宁?”
顾云庭沉默。
顾云慕咬牙切齿低声呵斥:“你别告诉我,还想娶她。”
顾云庭总算有点反应,冷眼看着他,淡声道:“我没这么打算。”
顾云慕打量他的表情,慢慢往后靠向椅背,松了口气,“那你到底怎么想的,总不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她毕竟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瞧瞧,连你那小外室都被挤兑走了。你要实在放不下高宛宁,那么在徐州这些日子便尽情享受,等尝过滋味你就会发现,她跟别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兴许还不如你那小外室贴心。
这么多年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你求而不得的执拗作祟,但只一条,在徐州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回京后,你和她各归各路。”
他语气轻薄,令顾云庭很是不适。
“邵怀安没死。”
“没死?”顾云慕皱眉,忽然想明白,“那些死讯是你散播出去的?”
“高家人收手,邵怀安才能得以喘息,活着回京。”
顾云慕笑,抬眼瞥向他,“你这么做,是为了高家,还是为了你那小外室?”
不待他回答,顾云慕摆摆手,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自己想清楚就好,还有,昌平伯那边,你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便是再喜欢高宛宁,这些年帮的也足够多了。
话说回来,高宛宁可把你算计的死死的,竟会想出诈死这一损招,当真是真情喂了狗,一文不值。”
他知道顾云庭早就看了出来,若不然也不会把邵怀安的消息瞒着高宛宁,这是防备呢。
如此,他便也不担心顾云庭和高宛宁的关系,很多事不亲眼看明白,终究不会死心。
“那小外室既然识趣自己离开,往后我也不会为难她,你就当露水姻缘,把她忘了吧。”
顾云庭闻言怔住,继而眸光恢复冷决:“我从没喜欢过她,之前收留不过是因为那张脸,而不是因为她哪里值得我去在意。”
顿了少顷,又喃喃了声:“我会很快忘了她。”
.....
距离崔远赴京还有两日,邵明姮便住在客栈,当日申明卓和申萝前去顾宅接她,后来两人皆未离开,跟着一并住下。
申明卓照顾宋元正,申萝则和邵明姮一屋。
深夜,两个小娘子躺在一张床上,扯起薄衾盖住身体,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她们牵着手,说起许多心里话。
“玉瑾哥哥还活着?”申萝小声低呼。“可我怎么听传言说他遇袭身亡了。”
邵明姮眨了下眼,道:“那是假消息,为了保护哥哥的安全。”
“现下宋邵两家都翻了案,可惜宋都督再也看不见了。”申萝抱住她,眼眶温热,“我从没想过宋琅那个书呆子会战死沙场,他还说这辈子都不动刀/枪,那时我嘲笑他不配做将门虎子,他也不生气,只那么理直气壮看着我。
我常常梦见他回来,满身是血,唯独眼睛笑着。
阿姮,你有没有梦见过宋昂?”
邵明姮睫毛濡湿,点头:“我想见他,又很怕见他。”
“那不是你的错。”申萝拍她的肩膀,安慰,“他会理解你,不会生你的气。”
“崔远其实人不错,听闻进京前崔大人想张罗议亲,但他谁也没见,我觉得你...”
“我不喜欢他,不会和他在一起。”邵明姮打断申萝的话,“我请他帮忙也仅仅因为他为人可靠,值得信任,此番欠他人情,日后必会以别的方式报答。”
申萝叹了声:“三郎只有一个,但他已经死了,阿姮,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人了吗?”
雨点砸击楹窗,屋内是许久的静谧。
顾宅书房,长荣又温了一遍参汤,放凉三次,再不喝便坏了。
“郎君,你夜间用得少,喝点参汤补补吧。”
“搁那儿就好。”他眼眸漆黑,说话时咳了几声,披在肩膀的衣裳滑落,长荣弯腰捡起来,听见叩门声,秦翀回来。
“姮姑娘和申家兄妹都住在客栈,我打听过,那掌柜的说她们要再住两日。”
他抬眼看了下,见顾云庭恍若未闻,低头在纸上圈圈点点,便又继续说道:“期间崔远去过客栈...”
顾云庭搁下笔,眉眼冷冷。
秦翀不知该不该说完,但他觉得郎君是想知道姮姑娘消息的,只是面皮薄,不好直接开口,遂硬着头皮仿若看不见顾云庭的冷厉,“崔远进了姮姑娘房间,两人单独待了半个时辰,出门时,崔远面色红润,脚步轻快,还特意买了果子折返回去,姮姑娘道谢后关门,崔远没走,站在门外不知想什么,约莫一刻钟才离开。
崔远走后,申明卓叩门,姮姑娘将人请进去,一道分食了崔远买的果子,然后申萝进去,开门那刻,我看见申明卓和姮姑娘抱...”
他骤然止住,心脏提到嗓子眼。
顾云庭斜睨过去,凉声道:“怎么不说了。”
秦翀咽了咽嗓子,声音萎靡:“申明卓和姮姑娘抱在一起,申明卓的手搭在姮姑娘头上,属下隔着远,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房内静的吓人,长荣屏住呼吸,朝着秦翀愤愤瞪了眼。
秦翀亦是抚着胸口,大气不敢出。
眼看快要憋死,顾云庭似浑不在意,低声开口:“她既离开顾宅,往后便与我没有任何瓜葛,你们几人不必跟随,更不必与我回禀她与何人见面,又与何人亲近。
她是好是坏,我不关心,也不在意,听明白了吗?”
“是。”
秦翀和长荣忙应声。
前后脚退出书房,长荣小声问:“你觉得郎君果真放下了?”
秦翀嗤他:“自然是放下了,咱们郎君做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他说放下,必然是真的放下。
你没看见他面前摆的都是历年案录?这是为着回京任职做准备,情/爱对于郎君来说,拿得起放得下,他...”
倒退着合门时,他往里扫了眼。
只见“拿得起放得下”的郎君,手里的笔杆不知怎么了,“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秦翀愣住,转头看向长荣,一脸的莫名其妙。
长荣暗暗叹气,拽着秦翀走远,待来到影壁处,才开口:“谁也弄不清姮姑娘在郎君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但这两日你需得继续盯梢,就算郎君说不需要,你也得去。”
秦翀拍了把他肩膀,感叹:“你如今越来越得力了。”
长荣笑,没来得及得意,又听秦翀补了句:“说话做事跟冯妈妈有的一拼,唠叨琐碎。”
....
两日后,秦翀疾奔回府,上气不接下气。
“郎君,姮姑娘上了崔远的马车,跟着出城了!”
顾云庭低着头,虽没说话,但能察觉到他周身阴鸷的凉气。
默了少顷,秦翀又道:“崔远是上京赴任,自家门口启程,途中经过客栈,他下去接到姮姑娘还有宋元正,坐上他的马车,同申家兄妹辞别后,已经出了城门,朝西北去了。”
顾云庭始终没有回应,秦翀急的直跺脚,若不赶紧追上去,看崔远那殷勤的模样,恐还没到京城,两人就双宿双飞了。
“我说过,不要再同我提她。”
“可是,姮姑娘和郎君...”
“在我心里,她什么都不是。”顾云庭神色清冷,又道:“你将邵怀安最新消息拿给她,别的不必多说。”
“是。”
门合上,房内只余顾云庭一人。
他僵站在圈椅前,只觉脑中混乱不堪,细长的手指捏住腰间荷包,歪歪扭扭的针脚,丑的清新脱俗。
他扯下来,端放在掌心低眸看着,少顷,塞进胸前衣领内。
自打闹翻那一日起,顾云庭便陷入泥泞之地,他明确了自己对高宛宁的态度,明确自己因另外一个小娘子而动摇,但忽然又有些模糊。
他对邵小娘子的喜欢,仅仅是身体的,还是与子偕老的,是在床上契合的举动,还是想为她付诸所有的疯狂。
他不断说服自己,他根本不喜欢她,但又无数次失望失落,甚至是被遗弃般的沮丧难过,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归根结底,来源于邵小娘子离开顾宅撂下的那番话。
他在潜移默化中开始盘算日后,盘算给她怎样安稳愉悦的生活,而邵小娘子却仅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交换”,自尊倨傲如顾云庭,便也固执地得出结论,现下的难以释怀,心绞如割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甘。
他不喜欢邵小娘子,日后也不会娶她。
楹窗半开,院里的石榴结了骨朵,明润的叶子油亮翠绿,他眸色渐渐翻涌起来,雾气缭绕中,仿佛有个身穿绯色罗裙的女子,仰着脖颈摘下一朵,簪在鬓边,她在笑,然后朝他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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