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得徐兴更加兴奋,歪着脑袋凑上前去,在她耳畔吹了口气:“若他死了,你再来找我,爷保准叫你知道什么才是男人...啊!”
卡在喉咙的惊叫瞬间响彻翠华山。
徐兴被人抬脚踹飞,狠狠摔在台阶上,滚了几滚,最后撞到石头才停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在场所有人。
邵明姮回头,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逆着光,氤氲在薄雾当中,看不清面容,雪青色披风吹得犹如丹青水墨,清俊冷厉的气度,压下方才的唏嘘。
他走到近前,侧眸瞟了眼邵明姮。
徐兴龇牙咧嘴爬起来,口无遮拦的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踹小爷,是不想活了还是....”
他捂着肋骨忽然闭嘴,眼睛瞪成了球,见鬼一样看着来人。
顾云庭冷冷睨过去,清雅的嗓音不轻不重,却像是薄刃划开皮肤,“徐公子,你方才说谁死了?”
徐兴脸色煞白,双膝发软。
秦翀抱着手臂站在顾云庭身后,仿佛徐兴再说半个字,就把他踹到山脚下。
“我..我...顾大人,我没说这话。”徐兴哪还顾得上疼,讪讪陪着笑脸,连背都驼了三分。
顾云庭没理他,转过身握住邵明姮的手,随后看见了那本书。
邵明姮想缩回去,他强行从她指缝间抽出来,神情就像看待那几本县志一样,没有半分起伏。
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他身上,五味杂陈。
暮春初夏,海棠花扬洒如雪,廊前栽种着各类名贵牡丹,灼灼盛开,云蒸霞蔚。
他看完书,收到怀里,忽然发出一声淡笑。
本是极寻常的笑声,却让徐兴寒毛耸立。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秦翀立时站直,眼睛瞟向徐兴,开始活动手腕。
徐兴腿软了,吓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酝酿了少顷挤出几个字:“顾大人,我没有。”
“徐公子,你是男人吗?”顾云庭眸色深沉,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徐兴,目光停在他腰间。
徐兴打了个哆嗦,吓得不停抬手揩汗。
“你放心,我也不会对你怎样,到底徐大人与我有交情。”
徐兴晃过神,记起父亲说过,邵明姮还是他顺水人情推给顾云庭的,他顾家权势再大,初到徐州也得给父亲颜面,他生气归生气,哪里会真的动自己。
如是想着,他暗自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刻,顾云庭的话叫他彻底僵住。
“秦翀,下手轻点,去两个牙就好。”
“是!”中气十足的应声,秦翀大步上前,自腰间拔出佩剑,遒劲有力的右臂高高挥起,“啪”的一下打在徐兴右脸。
一颗带血的牙嗖的飞出。
不待徐兴哀嚎,秦翀朝着他左脸又是一记狠抽。
血水溅出,牙齿崩裂。
秦翀退回身后,重新抱起手臂站着。
周遭除了徐兴的嚎叫,再无一声。
邵明姮有些怔愣,不敢相信顾云庭会如此狠厉。
分明前些日子的相处,他只是个需要依靠汤药的病者,素日看书写字,连说话都平和淡漠,未曾拔高音调。
“走。”他淡淡与邵明姮开口,与此同时,修长白皙的手指与邵明姮交握,低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邵明姮一时没有避开,澄亮的眼睛眨了眨,看清他瞳仁里小小的自己。
她慌乱地低头,顺从随他离开。
廊前的风卷着花香袭来,两人走了半晌,那股药味好像仍在空气里盘旋。
徐兴疼的直打滚,崔远眼睛看到干涩,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拱门之后,杨文叔自言自语:“他姓顾?”
“京城顾家,陈国公之子顾云庭。”
“难怪,如今的顾家可谓圣眷正浓,陈国公位列尚书右仆射,二妹妹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三妹妹嫁给同样从龙有功的刘国公,长子顾云慕刚调到徐州任都督,这位顾二公子虽说不知是何前程,但身后有这样庞大的族系支撑,想来必会锦绣青云,不可限量。”
“如此说来,邵家娘子或许真的是他外室了。”
“方才看那顾二公子面容苍白,似有病态,恐不是长久之相,可惜了邵娘子,稚齿婑媠竟要陪一个病秧子磋磨年华...”
“切莫胡言乱语!”有人出声提醒。
众人齐齐望向徐兴,不禁纷纷闭嘴。
不甘,愤懑,嫉妒,数种情绪交织成难以言说的苦闷。
崔远一拳打在廊柱上。
杨文叔惊道:“崔兄!”
崔远摆手,面露苦笑说道:“我没事。”
他摸着鱼纹玉佩,想起佛殿那日邵明姮倔强坚韧的拒绝,她不是懵懂无知自甘堕落,她选顾云庭,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自己无能,不怪她疏离舍弃。
......
顾云庭脚步愈发急促,待走到庭院,他倏地松开邵明姮的手,侧身扶住海棠咳嗽起来。
压抑克制的喘息,手背、颈部的青筋隐隐鼓起,虚白的脸浮上病态的酡红,额头冷汗淋漓,他弓着背,就像快要崩断了似的,每咳一声都用尽气力。
从脚尖到发丝,都像是脆弱易碎的瓷器。
他停止咳嗽,抵着树干平复呼吸,睫毛下仿佛晕染开浓墨,虚虚朝着邵明姮扫来。
“邵小娘子,怕了?”
第10章
◎邵小娘子,你要听话◎
院内的海棠开败了,墨绿色枝叶将余晖挡得密密实实。
顾云庭站在阴影中,他眼眸又黑又冷,看过来时就像是隔着万里层云,渺渺疏淡。
邵明姮没有逞强:“一点点。”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手心全是汗,他一定知道了。
顾云庭走到石凳前坐下,忽地拎了拎唇:“怕也是迟了,明日你是我外室的消息会传遍徐州城,你走不了。”
“我没想过走。”
邵明姮站在原地,认真地解释:“我只是没见过,没如此近距离看一个人被打掉牙,打出血。徐兴他该打,如果我哥哥在,他也会像郎君一样打的他满地找牙。”
小娘子的眼睛闪着亮光,雪玉般的肌肤透着红润光泽,是很健康很美貌的长相。
顾云庭握起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几下,冷声道:“你最好不要把我当成哥哥。”
雪青色披风拂过石桌,顾云庭从怀里掏出书,摆在上头。
邵明姮的脸唰的红了,小舌舔了舔唇,有点口干舌燥。
“哪来的?”
“我...捡的。”
“不许撒谎。”顾云庭深以为自己口吻过于温和,遂稍微冷了脸,灼灼黑眸审视这局促不安的小娘子。
“郎君生气吗?”邵明姮自然不愿供出银珠,“我去把书扔掉吧。”
在家里犯了错,她总喜欢与哥哥迂回的讨价还价,无非仗着他不忍责备,避重就轻地逃过一次又一次惩罚。
顾云庭知道她约莫不会坦白,捏起书脊摩挲开扉页,余光扫到她藏在袖中的手,回来时牵着她,那手指好似滑腻的暖玉,捏在手心小小的一团。
他低眸,指腹上仿佛还能觉出她的温度,微微轻捻,像被小猫挠了一下,他飞快松了手,沉声说道:“有些话今日要与你说清楚。”
邵明姮点头。
顾云庭抬手:“你往前一点。”
邵明姮乖巧的挪到他跟前,女孩清甜的香气缠上药味,浸润在他肺腑间。
“坐。”
他没有力气起身,不愿仰着头训话,便叫邵明姮坐在膝前的石凳上。
两人面对面,邵明姮双手搭在膝上,暗暗揪着袖口紧张地望着他,知道要被训诫,她眸中有明净的水汽,沾在睫毛上,眨了眨,又耷拉下脑袋。
“我错了。”
女孩的嗓音甜软轻柔,沮丧中夹杂着几丝委屈。
顾云庭不动声色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石榴红的流苏坠子随风曳动,隔着这般近,才发现她皮肤尤其细嫩白腻,软绒绒的很想叫人摸一把。
“是不是银珠?”
邵明姮惊呆地抬头,杏眼圆圆,随后飞快地摇了摇头:“我捡的。”
“你倒是义气。”
顾云庭捏着眉心,淡声说道:“你不必与她们解释,今日我同你说的话,只咱们两人知晓。”
“好。”
“你需得进我屋里伺候,要忠诚勤恳,端正仔细。凡我之私密切不可与外人透露,凡我之喜好要尽快熟悉掌握,侍奉茶水笔墨,衣食起居,不可有贪念妄欲,不可借我之力暗查邵家案件,要规矩,要本分。”
邵明姮很是认真的听着,时而迷茫,时而点点头。
顾云庭顿了下,又道:“总之,要听话。”
“郎君,我会的。”邵明姮信誓旦旦的保证,心里却不由地盘算,自己主动去找线索也算不上借他之力,亦没有耀武扬威,便慎重端起肩膀,板着小脸以示自己真的能做到。
“还有,你可以安心。”顾云庭兀自滑了下喉咙,“邵小娘子,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外室,我不会碰你的。”
如同晦涩的屋内霎时涌进金光!
邵明姮有些激动,交握的手掐了下掌心,她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只觉面前人犹如佛殿里的弥勒佛,观世音,若是眼前有香烛,她定要奉上三炷,好生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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