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实在太了解彼此了。
“如实交代,斟儿到底听得了什么。”他难得对明斟雪严肃。
“真的没有什么。”明斟雪抬指轻抚着他的喉结,企图转移话题。
“不过是今日的变故让我心忧罢了,宫变来的太过意外,怎么样,陛下那边可还顺利么?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独孤凛按住她的手,只当她是被宫变一事吓到了,面色稍稍缓和些许:“你安心,有孤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魏绍及其党羽已被押解至诏狱候审,此番将其一网打尽,大徵的江山算是彻底拔除了一颗毒瘤。”
“恭贺陛下江山稳固。”明斟雪松了一口气,眼底透出笑意。
独孤凛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里摩挲。
“斟儿,”他喉结微滚,心头倏的涌上一片热意,“再无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除却生死。
独孤凛扣在她腰肢间的手掌收紧,两人间不留一丝距离。
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内震动。
他的斟儿还这样年轻,留给她一个安定无患的江山,至高的皇后地位,以及完整清白的明府相陪伴,起码可保她余生顺遂,无所忧亦无所虑。
独孤凛将最圆满的一切留给了她,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离开。
千言万语有待倾诉,却又哽在喉咙里,只凝聚成一句:“以后,照顾好自己。”
明斟雪听懂了独孤凛的意思,窝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紧紧抿住唇,压下眸底即将夺眶而出泪意,小声嗫嚅:“陛下也是一样。”
她垂下脑袋,强撑着用轻松的口吻软声央求:“陛下除去一患,这应当是好事,怎的语调这般伤感。走了走了,午膳备下好些时候了,我饿了,陛下快陪我去用膳罢。”
“好。”独孤凛由她牵着手,十指紧扣不肯松开。
午膳才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独孤凛起身为她添置甜羹时,殿外突然传来悲恸的哭嚎声。
“十殿下!十殿下!”宫人拦也拦不住,独孤澄已冲入了殿内。
“老十?”独孤凛墨眸微眯。
“皇兄——”独孤澄泪流满面。
“母后她……她放火焚了长秋宫,将自己关在殿内想要自尽……臣弟实在无法,叩请皇兄施以援手……”
“焚宫自尽?!”明斟雪面色一白,望向独孤凛。
怔愣间,独孤澄早已屈膝跪下。
“臣弟自知母亲有错在先,辜负皇兄的信任……可是皇兄,她是臣弟的生母啊……臣弟恳请皇兄开恩,若能救出母亲,臣弟愿退还独孤氏给予的一切,带母亲回容氏伏罪……”
独孤澄泣不成声,以头抢地:“求您了,皇兄……”
独孤凛怔怔目视着他,心生迟疑。
容太后恩将仇报发动宫变,更兼有冒名顶替帝妃,与外臣私通混淆独孤氏血脉诸条罪责。
暂且抛却别的不谈,单论宫变一条,她便死不足惜。
可是……
温软柔荑忽的覆上独孤凛的手背。
独孤凛敛眸望去。
“陛下,去罢。”明斟雪朝他点了点头,“去与自己和解,将一切问个清楚。”
“我陪陛下一起。”
独孤凛薄唇紧抿,翻掌紧紧握住明斟雪的手。
“多谢你陪着孤。”
“说好了结发为夫妻,陛下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明斟雪对他笑。
“斟儿,”独孤凛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声音艰涩,“孤三生有幸得以遇你。”
心有戚戚焉的妙意便在于,独孤凛藏于心底的事无需开口,她便能洞悉一切。
一颗心前半生留下的缺憾,被明斟雪逐渐填满。
她不是神通广大,救苦救难的菩萨。
却是能渡独孤凛脱离苦海的唯一一尾轻舟。
是他的毕生所爱。
是他的心上人。
***
长秋宫的火势自正殿蔓延开,浓烟滚滚,木材爆裂声震耳欲聋。
独孤澄抓住自火场中出来的灰头土脸的宫人,急迫追问道:“我母亲呢?我母亲呢!”
“奴才尽力了,偏殿的火已被水浇灭了,正殿的火势实在汹涌,奴才们去偏殿搜查了几遍,不曾见到太后娘娘踪迹,想来太后娘娘应是留在了正殿内。”
宫人话音刚落,正殿一侧便传来疾呼声:“快来!太后娘娘在这里!”
正殿的大门被强行自外破开,里头仍旧燃着烈火,宫人靠近不得,只得留在殿外踌躇不前。
容太后的身影在火海中若隐若现。
“母亲!”独孤澄见状便要冲入火场里救人。
“十殿下三思!十殿下三思啊!”身后的几名宦官忙架住他的胳膊死死阻拦独孤澄。
“这火是扑不灭了,咱们进不去,太后娘娘她也出不来了。”
“我不信!”独孤澄痛声大哭:“母亲!我不信你会狠心抛下儿子!”母亲你出来好不好……儿子带您离开皇宫……”
容太后鬓发散乱,形容疯癫,听见独孤澄的哭嚎不但不心软,反而被激起了压抑多年的一切怨恨。
“你个扶不起的蠢货竟然还有脸来见我!我轮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怎么还有脸来哭你娘的丧!滚!简直辱没了你父亲的门楣!”容太后痛斥他。
“不是的……儿子同您说了,儿子根本不想和皇兄争权……是您一意孤行……我……”
“你什么你!我算是看明白了,独孤氏的地盘养不出好人!连你一身容氏的清贵血统都能被养废了!这皇宫吃人不吐骨头,若不是为了你,我何以被摧残成今日这副模样!”
“还有你——”她话锋一转,扭曲的面孔挤出狰狞:
“独孤凛,你少在我面前装好心!是个人都会报复自己的仇人,你掌权后为什么不报复我?为什么不报复我!你是不是故意要看我的笑话?看着我代替你的生母承受十余年的痛苦与折辱……”
“当然不是!”独孤凛冷静地注视着她那张扭曲了的丑陋面容。
“孤留着你,尊你为太后,只是想在你身上找寻孤生母的影子,看一看她是何模样。”
“姨母,孤从来没有想过耻笑你所遭遇的一切,从前,孤是真的将你视作母亲对待,孤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冷嘲热讽。 ”
“那你是为了什么?为了你的生母?”容太后凄然地笑了,“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你也不比我过得容易。可笑吧,抛弃你二十年的母后并不是你的母亲,白白被人冷落了二十年。这皇城就是座白骨累就的坟墓,当年吞掉了姐姐的性命,如今,也要带走我的命了……”
“死了好,死了好,自此以后没烦恼……”她转身走向火海深处。
身后,独孤澄哭得声嘶力竭。
容太后的身影逐渐被火海吞噬,倒下的最后一刻,她默默将头抬起:
“去容氏老宅祠堂后的梅树下看看姐姐罢,她等了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人去看望过她。也替我带句话,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恶人,没有遵照她的遗嘱照顾他的儿子,九泉之下若能相见,请她来寻我偿债。”
她最后深深望了明斟雪一眼,视线落在她与独孤凛相扣的十指上。
“你说的对,变的不是山盟海誓,而是人心。可笑我被义兄辜负了一遭,反倒要替他守着容氏家业,真是荒唐……我是真的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蹉跎了半生,头一回真真切切见识到什么叫做情意,年轻人,缘分来之不易,好好珍惜罢……”
肆下窜起的火舌彻底将她的身躯吞没,空荡荡的正殿焚毁一空。
独孤澄跪在地上,哭得昏厥过去。
良久,明斟雪握着独孤凛的手轻轻晃了晃:“去接母后回来罢,风风光光重新葬入皇陵。”
“你我大婚之日,也请她一起做个见证。”
独孤凛重重长叹一口气,握住她的那只手掌在轻微颤抖。
“好,”他道,“母后在天有灵,一定会很喜欢你。”
***
宫变事了,了却一桩心腹大患。
之后皇城内外紧锣密鼓操持着的首要大事便是帝后大婚。
依着大徵风俗,为了寓意吉利,新郎与新娘大婚前几日是不能相见的,明斟雪便提早几日搬回了相府居住,日常便是同府中女眷言谈嬉笑,准备嫁妆。
看起来一切如常。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日子是过一日少一日。
大婚前夜,她没有按时就寝,而是独自坐在庭院里,准备看上一整晚的月亮。
这应是她最后一次看月亮了,明日便是槐月初一了,是她将要同尘世间的一切告别的日子。
明斟雪坐在阶前静静地抱着膝,一侧的围墙上冷不丁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响。
她心里悚然一惊,疑心有贼人翻墙而来,当即起身想要去唤来侍卫。
后背蓦地贴上那人温热的胸膛。
“别怕,是孤。”独孤凛箍着她的腰肢,将人抱在膝上落座。
明斟雪心惊胆战,抱着他的脖颈缓了许久,抱怨道:“三更半夜的为什么翻来我的院落?”
“孤等不及了。”独孤凛在她被夜风吹得微凉的面上轻轻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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