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王芸自己都感觉到了眼里流露出来的期待,可对方看了她一眼之后,只说了一句,“躲好。”
王芸张了张嘴,木讷地点头,“嗯。”
看出了她的害怕,裴安又多说了一句,“我在外面,有动静就叫。”
话落,掀帘走了出去。
一道闪电照亮了外面的雨花,黑麻麻的一堆人马疾奔在雨底下。
王芸身居深闺,哪里曾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厮杀场面,到了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过来,还能活着,全是运气。
帐外刀光剑影,帐内只剩下了她一人,求生的本能让她不能这般呆着等死。
周围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床榻,旁边放了几个漆木箱,脑子飞快地转动后,躲去了箱子后。
狭窄的空间,总会给人一种暂时安全的错觉,突然也就没那么慌了。
裴安既然说了自有分寸,肯定不会有事,这种时候,帐子内才是最安全的。
王芸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突然睁开。
闭眼什么也看不到,更可怕,环顾一圈后,从旁边的黄土里撬出来了一块石头,紧紧攥在了手里,不断安慰自己。
就算是只鸟儿,想要挣出笼子,也得脱层皮,这不算什么。
风雨之后,老天爷一定会给她回报。
第13章
裴安出去后,看了一眼对面营帐内的秦榆,并没有留在外面,提步扎进雨雾中,童义照着裴安的吩咐通知完,骑马在半路上遇到人,“主子,都安排好了。”
“你回去守着。”裴安说完,夺过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童义楞了一下,随后明白,三娘子还在里面,赶紧往回赶。
雨太大,火把一点就灭,视线受阻,御史台的侍卫没有受过特殊训练,折了几人后,被对方一路逼到了江河边上。
前面是步步紧逼的敌人,后面是滔滔江水,都是死路一条。
林让一脸绝望,转头对身旁的卫铭嚷道,“裴大人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这群人今晚要的是他裴安的命,自己莫名其妙被他抓来当了垫背的不说,他却躲在帐子里同媳妇儿你侬我侬。
这算怎么一回事。
卫铭没搭理他,手里的刀只守不攻,一直等到裴安骑马从后方杀了过来,才开始反击。
昨日裴安去御史台提人时,个个都看不起他,以为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可经历了两场袭击之后,彻底颠覆了众人的看法。
裴安手里的剑刺出去,就没有一个是虚招,同卫铭两人里应外合,同时朝一个方向攻击,不久后成功撕开了一个口子,御史台的人也终于燃起了希望,钻进破口内,拼了命地往外攻。
林让虽是御史台中臣,但论实战,草包一个,打一路退一路,几次都是躲在卫铭的身后,侥幸保住一命,已是魂飞魄散。
等挤到裴安身旁,积攒了一路的怨气,彻底发泄了出来,“裴大人,咱们今夜不是被淹死,就得被杀死,你说,你拉上我们来干什么啊,多一个人头多一条命,你自己一人死了,还能积点德。”
话音刚落,裴安手里的长剑,从马背上刺过去,替他挡住了右方的刀。
林让终于闭了嘴。
有裴安的加入,局势慢慢开始反转,眼见几人就快要退出河道,前方突然又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兵荒马乱的雨雾底下,秦阁老一袭白衣,脚步跌跌撞撞,左躲右避,实在太过于显眼,且嘴里还在不断地骂,“尔等竖子,阴险狡诈!无耻至极......”
林让顿感一股气血涌上脑子,“那老东西出来找死吗!”
“保护秦阁老。”裴安此言一出,卫铭立马腾出手去护。
适才好不容易冲开的口子,因卫铭一走,又被人封上,林让气得咬牙,“我要是陛下,早弄死他了。”
秦榆实属冤枉,就算找死,也不会选在这时候。
他是被人推出来的!
推到了马蹄子底下,几次差点都被踩死,又愤又怒,见终于有人过来相护,正想起身喘一口气,屁股上突然被人用力踢了一脚。
秦榆脸色一变,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边上是滔滔江水,卷起来的高浪水花,瞬间扑在他脸上,秦榆愤怒至极,高声咒骂,“竖子!奸人!”
卫铭一边护着他,一边趁乱往他脚上套了一根绳子,雨夜视线瞧不清楚,等众人反应过来,秦阁老和卫铭已经被逼到了江河边。
裴安立马撤剑,赶去支援,还没来得及出去,对面突然冲出一人举刀朝着他身边的林让劈头砍了下来,林让脸色大变,立马呼救,“裴大人.....”
裴安应声回头,及时替他挡下一刀,也就这片刻的功夫,再回身,秦阁老已跌入了滚滚江河之中。
白色的衣袍被猛浪一卷,瞬间没了踪影,卫铭纵身一跃,跟着跳了下去。
林让傻了眼,完了。
这跌下去,哪里还有命,当日陛下为了体现出自己为君者的宽宏大量,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特意饶了他一命,要真死了,怎么交差。
不说皇上,就朝中那帮子站秦阁老的人士,估计都能将他裴安给撕了。
秦阁老一坠江,对方的人马似乎也很意外,为头一人,高呼了一声,“撤!”
余下的半数人马迅速退回,朝着原路返回,溅起来的水花一人多高,御史台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个个都摊在了地上。
林让从马背上下来,去找裴安。
裴安正站在江河边上,剑上的血早就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面前满江的洪水涛涛翻腾,犹如猛兽,哪里可能有活口。
“裴大人。”林让叫了他一声,突然跪了下来,“属下有罪。”
他虽看不惯裴安空降抢了他的位置,但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心里知道,要不是裴安刚才救他耽搁了功夫,秦阁老应该不至于卷入江河里。
林让心中愧疚难安,等着裴安的责骂。
“起来吧。”但裴安没有说他一句,转身扶起他,往营帐的方向走。
林让赶紧跟上,“裴大人,属下......”
裴安似是看出来了他的内疚,主动开解,“看不出来吗,今夜这帮人不要一条命,不会罢休,秦阁老不死,死的便是本官,林大人不必在意。”
可此时裴安越是让他不在意,林让心里越不好受,“秦榆死了,陛下那儿,裴大人打算怎么交差?”
裴安一笑,“交什么差,人都死了,请罪受罚便是。”
这番无奈认命的态度,林让更懊悔,“裴.......”
裴安回头,“林大人要是觉得欠我个人情,那就安排些人手,沿江寻一寻,尽量将秦阁老打捞上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我或许还能减轻点罪罚。”
“是,裴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到了这时他还能帮上忙,林让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再想起之前对他的偏见和使的绊子,心头愈发愧疚。
愧疚难当只有更卖力,转身便去聚集剩下的人马,“能起来的,都给我起来!去找人!”
—
童义守在账子外面,一边留意着前面的战况,一边提防有人前来偷袭,并没有进去。
见裴安回来了,赶紧迎上前,“世子爷,如何了?”
“人呢。”裴安没答,先问他。
“在里面。”童义知道他问的是谁,他一步都没离开过。
裴安掀开帐帘,弯身钻了进去,屋内并没有人,火堆里的柴火也已燃尽,剩下了一堆星火点点的灰烬。
裴安看向童义,童义一脸懵,他一直守在外面,没看见人出来啊。
裴安想起临走前交代的那句,转头对屋内低声唤道,“芸娘。”
话音刚落,床榻边的几个箱子旁,便传来了轻轻的响声。
裴安缓缓地走了过去,绕在了箱子后,才看到人。
王芸蹲在箱子后面,手里正握着一块石头,上面沾满了血,旁边还躺着一个被破了头的刺客。
裴安一愣。
王芸周身都在发抖,一张开嘴话还没说出来,牙齿先磕得咔咔响,抬头望着他,擒在眼里的一汪泪水,终于连串地掉出来挂在脸上,拖着哭腔道,“裴安......我害怕......”
神色恐慌,又可怜巴巴。
他看出来了,确实是吓到了,裴安蹲下身,声音温和,“怎么不叫?”
今儿晚上的刺客,只是冲他而来,他没想到会钻进这儿,童义也会料到,看见此番情景,脸色都白了。
他站在外面,愣是一丁点声音都没听到。
王芸嘴角一撅,哭着反驳,“我要是叫了,不死得更快?”
他不是说他就在外面吗,可她见他一出去就走了,她要是叫了,他听得到吗。
裴安瞧了一眼旁边被撕开的营帐洞口,倒也是,从这个位置潜进来,她要是叫人,估计来不及。
看样子,应该是她躲在这儿偷袭的对方。
一个深闺姑娘,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裴安有些意外,忽略了她目光里那丝隐隐的质问,伸手从她手里,轻轻地取出了那块沾血的石头。
王芸已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望着他,又哑着声音呜咽道,“我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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