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抿了抿唇,皱眉道:“说不清……我就是……心中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张翠山和殷梨亭对视一眼。
民间也常有“小孩子眼净,能见成人不能见之物”的说法,像是小孩子能感应祸福的说法并非没有,尤其他们见了昨日那一幕,早已深信这位小师妹不同常人,因而两人没有一个认为她在开玩笑。
张翠山想了想,一把抱起瑶光,温声道:“三哥稳重,武功又高,素有侠名,当不会有事。”
殷梨亭跟着附和道:“正是如此,小师妹无需太过担心,或许三哥只是遇上什么不平事,误了日程。”
“……但愿如此。”
瑶光怎会不知两人所言有理,但她心中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反而更加明显,她一面努力平复心神,一面忍不住去想俞岱岩到底是遇上了什么才会晚了这么多日,照理来说,他下山去除的那个巨盗也不是什么人物,早一个月就该回来了,眼下耽搁了这么久,也没个书信回来,这般一想,她反而更觉不妥了,只恨武当消息不够灵通,若在昔日,江湖中有什么动向,白云城绝不会一无所知,她便不会有这样睁眼瞎的困境。
张翠山轻拍瑶光的背,柔声安慰几句,脚下稍稍加快步速,心道若是早一些见到三哥,小师妹定会安心。殷梨亭也是这般想法,因此闷不吭声地调整了步速,时时远眺,只盼能看见三哥回来的身影。
三人从武当山天柱峰下来,走出数十里地到了双井子,从这里再往前便是老河口了。三人并未骑马,这时已经过了午,若是再赶路不是不行,但张翠山和殷梨亭不愿小师妹太过辛苦,于是两人商议往前一段路投个人家休憩一晚,说不定次日路上能等到俞岱岩,两人问过瑶光,瑶光坚持再往前,两人无法,只得继续前进,似是这般山岭又不是什么城镇,想找几匹骏马也是不能,武当内力以悠长见称、梯云纵轻功独步武林,但二人到底习武时日尚短,因此又疾行了小半个时辰后步速相继缓下来,期间瑶光让张翠山放自己下地,张翠山本有意休息,但被小师妹那么一说反而不愿了。
三人就这么快一程慢一程地到了老河口边,天色已晚,没人愿意渡河,张翠山也怕俞岱岩与他们路上错过,因此三人就在一户渔民家歇上一晚。
翌日清晨,天还只是蒙蒙亮,张翠山、殷梨亭带上瑶光渡汉水到了光化县。
这是到武当的必经之路,三人也不担心错过,就这么守在县城外。
过不多时,一辆镖车缓缓行来,显然是哪家镖局在走镖。
张翠山自十八岁上已开始行走江湖,与两位师弟妹相比自然是见多识广,他稍稍看了会儿,与两人道:“这面镖旗绣的是金鲤破浪,这是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镖旗,在江湖上也是数得上数的镖局了。龙门镖局的总镖头是少林俗家弟子,江湖人称多臂熊都大锦,算是二三流之间的人物。”稍顿了顿后,张翠山续道,“倒是奇怪,临安府的镖局竟会走镖到了襄阳府。”
殷梨亭江湖经历不足,听得很是认真,赞道:“五哥这几年果然长进多了,难怪师父喜欢你。”
江湖之中,几大门派以少林为先,帮会以丐帮为首,如镖局之流在一些名门正派眼内实属不足为道的存在,张翠山却能如数家珍,怎不说明他心胸开阔、博闻强记。
张翠山笑着谦逊几句。
瑶光看了会儿镖旗,笑道:“这龙门镖局也挺有意思,若是绣龙自然犯忌,眼下绣个金鲤,却叫人挑不出问题。”
鲤鱼跃龙门之说亦是广为流传,龙门镖局以金鲤合龙门之意,可说甚是巧妙。
三人在路边说话,那镖车中的中年汉子却脸色大变。
这人正是在钱塘江中了七星钉和蚊须针暗算的俞岱岩,他因身中剧毒动弹不得,竟连说话也不能,连日来只能如废人般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由几位镖师照料,心中更是痛苦。此刻临近武当山,他竟似乎听见了张五弟、殷六弟和小师妹的声音,他恨不能立刻一跃而出,却在想要提气时颓然发现自己根本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还有什么比亲人近在咫尺却不能呼唤更痛苦的吗!
镖车缓缓驶入县城内,瑶光仍是心绪不宁,却又没有更多线索,不过片刻,六乘马飞快地冲过来,追着镖车进了城,瑶光的心突然笃的一声重重一跳,她立刻惊叫出声。
“追进去!五师兄、六师兄!那六个人——”
那是一种毫无道理的感应,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告诉她,这六个人会给她带来莫大的痛苦。
张翠山不及细思,依言追进城内。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有人没看过原著吧,我来啰嗦一句,那六个人在原著里冒充武当七侠中其他六位,然后,把俞岱岩弄成了终身残废……
第42章 俞三脱险
龙门镖局的几人果然已被那六乘拦在路中。
这一趟护镖的除了都、祝、史三个镖头外,另有四个年轻力壮的青年镖师,都大锦收了殷姓之人两千金的保镖之资,又有若不完成就被灭门的威胁在身,自然尽心竭力,一路上顺风顺水他本就奇怪,眼下见似乎有人来挑刺,他不禁心中嘀咕,真不成到了武当山下反而出事?
趟子手将跃鲤镖旗一卷一扬,作个敬礼的姿式,高声道:“临安府龙门镖局道经贵地,礼数不周,请好朋友们原谅。”
江湖走镖,首重人缘,次重武功。试想,无论多么武功高强的镖师,若是一路从南到北战个不停,怕是难以保住镖,所以各大镖局见人三分礼,平日打些交情在,就是盼望江湖朋友们高抬贵手,互相通融些许。龙门镖局能做到今天的规模,自然和这般江湖交情分不开,因此这句招呼意思很明白——大家交个朋友,若是有什么礼数不够的,今日补上,今日不够,来日孝敬。
都大锦拍马上前,看那拦路的六人,见两人是黄冠道士,其余四人是俗家打扮,六人身旁悬佩刀剑兵刃,个个英气勃勃,精神饱满,他心念一动,暗想莫非这这六人便是武当七侠中的六侠?遂抱拳说道:“在下临安府龙门镖局都大锦,不敢请问六位高姓大名?”
六乘人马分了三前三后,前边三人中右首的是个高个儿,左颊上生着颗大黑痣,痣上留着三茎长毛,他打量都大锦一眼,冷冷道:“都兄到武当山来干甚么?”
都大锦回道:“敝局受人之托,送一位伤者上贵山来。要面见贵派掌门张真人。”
那人道:“送一个伤者?那是谁啊?”
都大锦还在回话,瑶光却脸色微变,看向张翠山,张翠山点头道:“此人分明不是本门中人,却似以门人自居,且满身煞气,大是可疑。”
武当七侠素来行侠仗义,侠名远播,在武当山附近发生这般事情,几人自不可能袖手不理,张翠山暗示殷梨亭再看看事情变化,手上却已经握了剑,随时准备动手。
就这么一会儿,那边两人一问一答,话题已扯到了屠龙刀上,都大锦愕然,六人中一个秃头的却性急地等不及回答,翻身落马抢上车,掀开车帘往内张望。
都大锦见他身手矫捷,一纵一落,姿式看来隐隐有些熟悉,暗想武当创派祖师张三丰曾在少林寺住过,武功中有少林的影子不足为奇,当下问道:“各位便是名播江湖的武当七侠么?哪一位是宋大侠?小弟久闻英名,甚是仰慕。”
那面生黑痣的人道:“区区虚名,何足挂齿?都兄太谦了。”
殷梨亭按剑不语,脸上微红,已带了怒容,心道这几人在武当山下冒名他师兄弟,定非善类,但到底如何,还是听五哥示下。
也是殷梨亭性情温和,倘若此处是莫声谷在,怕是已经拔剑动手了。
张翠山也是面色不虞,向殷梨亭使了个眼色,两人并肩走过去,抱拳行礼。
张翠山道:“武当张五、殷六,请问各位可是临安府龙门镖局吗?贵局都总镖头可好?”
都大锦当时便是一惊,仔细打量眼前的人,见他大约是个二十一二的少年,面目俊秀,身材略有些瘦弱,但神朗气爽,令人一见大生好感,但他自称武当张五,如此一来,眼前这六人又是谁?!
都大锦抱拳道:“不敢不敢,区区便是都某。张五侠与这几位朋友可是旧识?”
张翠山打量旁边那六人,摇头道:“素未谋面。几位朋友,不知因何要冒名我兄弟几人?我等虽有薄名,却与武林至尊相差甚远,不知几位究竟为何而来?”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句话在江湖传颂已久,因那秃子先前问到屠龙刀,张翠山也就顺手扯出来,暗示武当与屠龙刀并无关系。
面生黑痣之人和身后几人对视一眼,面色虽不好,却也没有当场翻脸,只哼了一声,六人纵马远去。
殷梨亭本想追击,却被张翠山拦住,道:“这几人有备而来,轻身追击不妥。”随后转头对都大锦道,“都总镖头一路辛苦,若不嫌弃,恩师寿诞在即,请几位来山上喝一杯水酒。”
都大锦此刻后背已湿透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倘若不是张翠山及时出现,他将那六人认作武当六侠,若是把车中俞三侠交给他们,那殷姓之人怕是要来屠他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