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先前就想问”,便能听出荀绍景话没说透。他想问的不止是前几天哪一场,还有再之前,何必非要大费周章让皇上同意允她同去益滁,早做出个承诺,便没有那么多事。
谢执说要和季念去益滁时,荀绍景便是惊讶的。如今再问起,谢执自然是听得出其中意思的。
两人说话间,前头拱桥处围了一堆人在吵吵嚷嚷的,都拥在桥两侧,倒是那桥上中间最高的那处空空荡荡的,谢执随意扫了一眼,苏翘还在视线范围内,却没见到季念。再看过去,竟见到季念被人引上了桥中间。
荀绍景显然也看到了,合起扇子指着桥上:“这……”
“她曾经对我说,她过得不好,每一日都不好。”谢执把花灯递到了荀绍景手里。
他顿了顿,走之前,哂笑道,“可我却一直没敢问出口,她过得不好,是不是因为我。”
……
其实季念本人也不知是怎么被推上桥的,前一刻还在听苏翘和她说荀绍景很烦人,走了个神,再反应过来就被人带上了桥。
她刚要下去,就被人塞了个绣球到手中。
塞绣球的人吆喝了一声:“抛个彩头,抛个姻缘咯!”
季念看着手里的绣球出了个神,才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走神的时候被人带上小鹊桥了。
小鹊桥虽是桥,却不在河上,就是个建在平地上的拱桥。
年年七夕明顺城的小鹊桥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往常绣球都是抛来论婚嫁的,女子抛出一个绣球,抢到的人便成了这女子的丈夫,但七夕这日例外,被请上小鹊桥的女子要抛出手里的绣球,哪个抢着了,谁便上桥与那女子手腕上同绑一根红线,与那女子一同走下小鹊桥。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图个热闹,抢的人不分男女,不乏还有小孩睁着水灵的眸子在下面接的。
季念是无意参加这种活动的,但方才想着谢执的事,一不留神就被推上来了。如今再说要下去难免扫兴,她也不是扭捏的人,抱着绣球背过了身。
“好咧,”主持的人一见,扯着嗓子道,“姑娘抛绣球咯,底下各位各凭本事嘞!”
话落,季念往身后用力一抛。
风声从耳边划过,一阵喧闹声响起,仿佛不转身都能看到一堆人哄抢的画面。
主持的人也兴奋,朝底下喊道:“恭喜那位白衣公子,我们将这位公子请上来!”
喧闹声比先前更响,听到白衣公子,季念心重重一跳。
再转身时,桥上桥下隔着人群遥遥一望,乌泱泱一片人中好像就只能看见那一个了。她就这么看着谢执拿着绣球,缓缓从人群中穿过,一步一步走上桥。
他停在她面前:“抛得还能再远些吗?”
季念有点窘:“好像是有点大力。”
主持的人看出两人认识,更加热情,拿回绣球,递上红线:“一圈缘分来,两圈天注定,三圈永不离!”
戴着面具的两个人,也没人认出来。但看着那站在一起的样子,倒给了人神仙眷侣的感觉。
主持的人说完,退到了一边。
就剩谢执在为季念绕红线,她看着他的动作低声道:“我当你还在生我气。”
谢执绕了一圈:“生气就让你和旁人寻姻缘了?”
季念有点忍不住,憋憋笑:“都是玩的,你看,姻缘最后不还是落在我们头上。”
谢执睨她一眼,绕上第二圈。
季念哄着:“你别生气了,卿卿。”
“别这么喊我。”谢执垂眸不看她,像是完全集中在那线上。
季念“哦”了声,不说话了,拿食指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他还是没反应,低眉为她缠上第三圈。
红线弯弯绕绕,直到系上最后的绳结,谢执才轻叹一口:“气不过三圈。”
他说完,深深看了季念一眼。她本是想笑的,却不知怎么心随着这一眼软了下来。
“因为三圈永不离?”季念看着手腕上的红线,问道。
“嗯,”谢执笑了声,“三圈永不离。”
别扭转头成空,他的语气极尽温柔。
桥下熙来攘往,更多的却是流露出笑意的驻足之人,季念不知怎么产生了瞬间的错觉,仿佛底下站着的皆是在祝福他们的人。
她低眉为谢执绕上他手腕上的三圈,悬在半空的手却犹豫地停下了。可下一刻,她的手还是落入了谢执温暖宽大的掌心中。
他的指腹轻轻在她手背上留下一记摩靡。
她知道他也看到了,站在桥下正望向他们这处的荀世俞。
第42章 坚定
青砖檐下, 荀世俞整个人拢在阴影中,他背着手不言语,浑浊深沉的眼中透着的是不容忤逆的威严。
苏翘瞄了一眼, 背地里那手肘捅了荀绍景一下。
荀绍景反应不及,往前踉跄了一步。
对上荀世俞瞥来的目光,荀绍景回头瞪了苏翘一眼, 随即转头微微笑道:“父亲,您怎么会在此处?”
荀世俞没有搭理他, 收回视线,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另外两个人。
明顺城民风开放,有放得开的便是两人牵着手走下小鹊桥, 放不开的便一同走下来,也算是做了数。
可谢执牵着季念一路走下桥,走入人群,再到街道尽头的无人处,都没有松开手。
季念不知道荀世俞为何会在此处,但不可避免的, 就是在这种料想不到的场合, 再次碰上了。荀世俞的视线落在他们的手上时,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心的薄汗。
荀世俞面色很冷,诘问道:“谢子卿, 你可知你在做些什么?孰轻孰重,而今你已然分不清了吗?”
话落,谢执缓缓松开了季念的手, 却在行完礼后, 再度牵起了她。
季念手指一颤, 木然地低下头。再抬头时, 只见荀世俞的目中隐有波澜,忽地向前一步。
可谢执亦无声上前一步,把她和牵着的手背到身后,握得更紧。
“谢子卿!”荀世俞压制着怒火,压低声音喝道。
荀绍景站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非是他不愿意帮,而是他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场景。
自从谢执成为荀世俞的学生起,荀绍景从未见过谢执对荀世俞有半分不尊不敬,可他而今如此做,便是不作任何辩解,将自己放在了和荀世俞对立的位置上。
荀世俞板着脸紧盯着谢执,诡异的静默后,气极反笑: “子卿,你可有想过,你如今还能护着季家小姐,可等你三月后解下印绶,还打算拿什么护着她?”
***
季念问出他是否还是内阁大学士时,确实是在担心的,但后来谢执没有正面答她,她错以为是因为过去的事,他才会回避。
但其实,她猜得没错。
当日谢执在大殿上提出要拒了与六公主的婚,皇帝龙颜大怒,当即怒斥道,若他要拒婚,那这官他也别想做了。
是威胁还是气话,不得而知。当时徐公公给递了好几个眼色,可不想领会的人眼色递得再明都没用,谢执答得利落,待新政落定,愿解绶印。
皇帝气得话都差点没说出来,还惦记着再给他个机会,问他可是真想好了吗。
结果谢执眉头都没皱一下,行了深深一礼,道:“谢皇上隆恩。”
***
荀府,正堂。
下人刚泡了茶,荀绍景睨了眼身边人,将茶推到她面前:“三小姐不必担心,父亲只说要和谢执谈谈,未必谈出的就不是好结果。”
季念没动那茶,转头便问:“他要辞官之事,你知道的?”
荀绍景没想到她开口问的是这句,拿起的茶杯在空中顿了下。
而就这转瞬即逝的停顿都季念看在了眼里,身体微微前倾:“你早知晓为何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荀绍景立刻放下茶杯,看着苏翘和季念,“你们别如此看着我,你们是何时知晓的,我便是何时知晓的,一个时辰都没早。”
季念不知听没听进,忽地从座上站起:“我去和荀太傅说。”
她起身的动作有些大,袖子刮过茶杯,翻出几滴茶水在桌上。荀绍景就近稳住那茶杯,拦住她:“三小姐要去寻家父说什么?”
季念紧盯着荀绍景,仿佛把眼前人当成了谢执:“不能解绶印。”
“谢执四月前被贬官,其中缘故我先前不知,但荀公子不可能不知,皇上会同谢执出此策,足以见得皇上有多信任他,”季念深吸一口气,“所以他不可以在此时解绶印。”
荀绍景却问:“不解绶印难道你想要谢执娶六公主吗?”
季念动了动唇,袖中手缓缓攥紧:“不娶六公主的办法可以再想,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吗?”
荀绍景:“假若就是只有这一个法子呢?”
寸步不让般,荀绍景的追问让季念一时没答上来话。
可荀绍景就是故意的。
他没有给季念任何思考的机会,叹息一声:“何必呢,谢执当初为何会入仕,三小姐最是知道,不是吗?”
……
荀府书房中,荀世俞伫立于墙上那副《飞雁图》前,久久未有言语。
此外谢生平所绘,谢生平临走前让人将此图赠予荀世俞,只传了一句话,自家小儿谢执劳他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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