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翘的信来得早,但自打来了益滁便一直忙得团团转,埋了个头再抬起来她便忘记看了,昨日段伯的信也跟着来了,她才想起来。
范大人这几日有点公务不和他们同行,但每日会在正堂支张桌子,让人给他们准备好早膳。
这日难得清早偷闲,季念便把两封信都带去了正堂,边看边等谢执。
段伯那封倒没什么,主要还是觉春楼进的酒。觉春楼因拨款之事名声大振,圣上亲自派徐公公宣旨嘉奖,于是不管是奔着去看看谣言中的季念还是奔着圣上,觉春楼的来客都比先前要翻了番,这些季念走前都考虑到了,菜酒的采买都做了安排。
但是酒不比菜,酿造需要日头,突然进了这么多酒,段伯库存虽多,但有两种酒也不多了,便来信问问该如何。多半是苏翘拿不定主意,便写信来了益滁,让她做个决定。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缺的不是什么难买的酒,先拿旁的酒替一替,再从别处进一些便是。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旁的出价更低的酒肆要与觉春楼合作,但季念都拒绝了,当年段伯在她最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给她的头几批酒分文没收,就这份情义,她怎么都不会忘。
但也算是认识了一些酒肆的掌柜,不愁临时救个急。
季念收起段伯的信,又拆开手边另一封苏翘的来信。
打开前她还有些奇怪,虽然两封信是一前一后来的,但中间也没差几日,苏翘来信多也是觉春楼之事,两人何不一封信一同寄来?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打开看看便知,却没想她展开信粗粗扫了一眼,突然半天没了动静。
谢执从外进来,见她坐在里头:“怎么了,一个人发什么愣?”
季念抬头看到他走过来,凑近了要把信递到他眼前:“你来看。”
她坐在圆凳上没起来,谢执很自然地屈了腰。
淡淡的柏木香环绕在身侧,季念偏了个头,对上他的视线,都是平平静静的,好像和先前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上次到最后季念都没听见谢执的安慰,但是谢执到底是谢执,是她心甘情愿摆在心底许多年的人。他不解释自己不在意他们的差距,也没让她别去想那些,只是一句一模一样的坦诚,一模一样的示弱,告诉她,他们都是一样的。
在深爱之人面前,他们都是一样的。
所以多了什么呢,季念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们两个更近了,也更长远了。
跟在后头的成二突兀地清了清嗓:“公子,三小姐,你们这是在看信吗?”
是信上的字在对方脸上吗?
“……”
季念往后退了点,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理了理鬓发,把信展开到谢执面前:“对,你看这个,翘翘送来的信。”
信的前半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她低头去寻方才看到的那几句。
不过这信最后还是没看成。
季念刚要指给谢执看,正堂里又多了一个人。
来人步子匆匆,满头的珠翠发出叮啷碰撞的脆响:“谢哥哥!”
成二看到来人,窒息地闭了闭眼,这范家四小姐来得真是时候!
范曦来时满脸的兴奋和雀跃,两只眼睛全挂在谢执身上了,进来了才发现他身后还坐着一个。她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季念:“你怎么在这儿?”
季念觉得她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也不想解释,反问:“范四小姐觉得我不在这儿,应当在哪儿?”
范曦就是个娇养的小姐,从小被惯坏了,做什么都只要自己高兴,说话更是少过脑子。
平时被哄着捧着的人,每次碰上季念开口都被噎着,范曦张张口就要吵起来了,却被谢执一句话打断:“范四小姐又怎么会在这儿?”
毕竟是范大人的幺女,又是在范大人的府衙里,不好表现得太难看,谢执的行事风格也不是那种会随便让旁人下不来台的。
但成二熟悉谢执的语气,其实稍微琢磨琢磨那个“又”字,就隐隐带着点赶人的意思了。
奈何范曦听不出来,被谢执问起,眼眸亮了亮,接过身后丫鬟手里的两个笼屉:“谢哥哥,你来了这么多天也没来找过曦儿,曦儿今日正好想吃浮香阁的包子,便买了来同你一道用早膳。”
“范四小姐好意子卿心领了,”谢执看向靠近的人,走远了两步道,“但范大人每日会为我们准备早膳,就不劳范四小姐费心了。”
一口一个“范四小姐”的叫着,说拒绝就拒绝了。范曦把笼屉往桌上一放,却是抱着谢执的手臂粘了上来:“谢哥哥怎么总与我那么生分,我来都来了,你就尝尝吧。”
季念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单纯是看了出戏,没想到看着看着范曦突然动起手来,眉头一挑,看向谢执。
谢执自己也没料到,下意识看了眼季念,一把把手抽了出来,僵着脸道:“范四小姐慎重。”
范曦从也没见过谢执挂脸的模样,突然就被吓到了。
愣了愣,她就近坐了下来,说话间有点发虚:“曦儿、曦儿就是想和你一道用早膳嘛,谢哥哥这么凶做甚。”
人都坐下了,一幅没打算走的样子。谢执也没心思管她,多看了季念一眼,就见她神色淡淡的,睨他一眼也看不出情绪,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也不知道她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颇为气闷地揉了下眉心,绕了一大圈坐到了季念那一边。
范曦刚才被那气氛吓到了,这会儿见谢执坐下了,面上又露了喜色,急忙让身后的丫鬟取下一屉包子。
“谢哥哥,这是浮香阁的肉包,招牌,你尝尝。”范曦说道。
桌边上还坐着一人,拿了一屉包子只往隔了老远的谢执面前送,这是直接把季念当成不存在了。
成二看看季念这边,又看看谢执这边。
正犯愁该顾着哪边,就见季念端起小碗盛了一勺粥:“他不爱吃肉包,陷里头夹着肥的他吃了会反胃。”
范曦嘴角抽动了下。
见谢执果然没动那包子,她笑得有点难看,又拿下第二层:“这个豆沙包也是招牌,曦儿让人排了好久才买到的。”
谢执没说话。
默了默,只听季念又道:“他也不爱吃甜的,尤其是豆沙。”
“……”
成二站在季念的后头,憋笑憋得肝儿都疼。
第34章 护着
成二的脸都憋绿了。
他差点都忘了, 光他家公子了解三小姐?那不能,这俩哪怕空白了这么多年,对方的习惯还是一报一个准, 哪里还需要他操心。
可怜了这位范四小姐,偏偏点还一踩一个准,全踩在公子不爱吃的上面。
成二就这么在季念后头憋了一个早膳, 等到把满脸土色的范曦送走后,他又觉得范四小姐到底带的什么馅儿的包子也不重要, 反正不管公子爱不爱吃都不会动那包子。
人走了没一会儿,季念放下手里的勺子,擦擦嘴倒是也没动静了。
谢执继续喝了一口粥, 垂着眼问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季念侧头,理所当然般问道:“说什么?”
“……”谢执默了默,那气闷的感觉又上来了。
怎么就这么没脾气呢。
没喝两口,谢执也放下了勺,屏了屏气,憋了满腹的无奈最后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上回邀请人管人都不管, 现在自己都被搂了, 人还是什么想法都没, 行,挺好。
除了挺好他还能说什么?
季念面无表情地起身, 瞥他一眼,到底是没忍住嘴角颤了下。
走前,她满脸正色地拍了拍谢执的肩:“谢大人, 我这么大度, 你怎的还不高兴了呢?”
“……”
谢执一愣, 半晌, 扶着额头笑叹了一口气。
故意气他呢。
***
经过这么一折腾,范曦倒是真消停了几天。
其实范曦和季盛兰有点像,所以本来季念以为就范曦这种大小姐脾气应该会执着地再黏上几天,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没影,第三第四天都没影了。
不过也没人顾得上范曦,季念和谢执大多数时候都是用完早膳一道去益滁边界,两人各占一个屋子,各自忙各自的。
谢执被范大人拖着商讨正事,季念不可能打扰他们,她自己又是个做起事来极度专注的,有时候低个头再抬头就是晚上了,每每都是谢执中间抽身过来提醒她用个晚膳,或是结束了找她一道回去。
两人来了这么些日子,大家都认得了,知道他们都是皇上派来帮范守承的,常常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倒也没什么说闲话的。
这日谢执和范守承因着要将益滁的百姓带回益州还是分散安顿到别处僵持不下,很晚都没过来。
季念捏了下僵掉的后颈,听见外头打更声才知已经一更了。她起身走到外头,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在两间屋子外头盯梢的守卫。
守卫也认得季念,见她出来抱了个拳:“季掌柜。”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嗓门洪亮得很,季念“嘘”了一声,问道:“范大人和谢大人还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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