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不是没想到,就是想太明白了,才会最后说了那么一句,亲自把崔靖给请了出去。这么一来,传的就会变成季念踢了这个,攀了那个。
这是互相都想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有时候成二觉得自己不住在这儿也挺好,他们虐来虐去,最后还是虐自己头上,看得他发酸又发齁。
所以说,不能怪他今天太激动。
谢执又看成二一眼:“那个小孩你带好,我同她住在此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事儿成二早和那小孩交代明白了,听罢一口应下,让不用担心。
余下倒没旁的急事,成二见谢执热度没退完,也不多待。
走之前,他忽然想起刚才没问完的话,嘿嘿一乐:“所以公子,三小姐是真要追回您吧?怎么追啊?”
被问烦了,谢执轻轻掀起眼皮:“要不你帮我去问问?”
“……”成二又乐了下,屁颠屁颠地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谢执收回视线,半晌,哼笑着勾起了唇角。
***
成二本来是打算即刻出发的,但想着有苏大小姐和小崽子在城里,也不急着这么一会儿,想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里头那位,便备好了饭菜熬好了药,打算等过了这个正午再走。
谢执的病好得慢,不是没有原因的。
比方说,他一病起来就没有胃口,什么不愿意吃。
再比方说,他极其不爱喝药。
又不愿补,又不愿医,怎么好?
成二是见识过这个场面的,以前谢生平还在世的时候,谢执怎么他都是不管的,唯独谢执生病,谢生平和谢夫人不能不管,轮番哄着当时闹脾气的小孩吃东西喝药。等到谢执成人了,病了倒不用人哄了,倒不是不抵触了,而是换了个更加油盐不进的态度。
药端在手里,成二看着那个在床上翻书的人,犯难道:“公子,咱能先把这药喝了吗?”
谢执翻了一页:“你放那儿,我一会儿就喝。”
昨夜人烧得厉害,防备都弱了许多,侥幸把药喂了下去。今天恢复了点精神,便开始不愿喝了。
成二默了默,毫不留情地拆穿:“……上次您这么说是对大夫人,但最后大夫人一走,那些药您全逼着我灌下去了。”
谢执嗯了声:“你放那儿,这次会喝。”
“……”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屋外多了个人。
季念走进来,见屋里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心里马上有了数,问道:“不肯喝?”
成二欲哭无泪地点点头。
季念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碗:“你去吧,我来。”
成二犹豫了下,但转念一想,要是三小姐都不能让公子喝下这药,那他铁定更不能。于是便识相地退了出去,顺带还把门给关上了。
季念瞥了眼那紧闭的门,也没心思管太多,有些无奈地转向谢执:“喝药?”
谢执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没说喝也没说不喝,只轻轻拍了拍床沿。
小小的空间就他们两个人,早上都还糊里糊涂的搞不清状况,情绪一通碰撞都也没等个后续,如今两个人清醒了,再面对面这么一站,有尴尬、有不适、更多的是软和。他一声不吭的,病弱时整个人都有些无力,偏是他这个样子要她过来时,季念怎么看怎么没法抵抗。
她走到他床边坐下,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谢执嗓子还是低低哑哑的,问道:“谁让你在外头瞎说的?”
季念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辩驳道:“那不是你先说我说胡话。”
谢执看着她,吸了口气。
其实清晨他们俩说的“胡话”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昨夜谢执手上无力,季念又醉得厉害,他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把人哄回东厢房。倒是小姑娘哭完径直绕开他,爬上床一下占了大半张。
他当然不可能做什么,一夜就趴在床边没怎么睡,等到天蒙蒙亮才给她掖了掖被角,到床上躺了会儿。
可到底是个女子,跑到他屋里待了一晚算什么?还有那追人的话,同他说是一回事,同旁人说又是一回事。
他不想让她被旁人议论。
“成二也就算了,出去别和旁人说。”他又叮嘱了一句。
季念抿抿唇,脸有点红,话却说得直白:“我说的实话。”
谢执是有点气的,可发现对着她真的软的硬的什么招儿都没有,张张口还想说什么,结果竟只无奈地说了个“行”字。
绕了一圈,季念想起自己原来的目的,把药端起:“为什么不肯喝药?”
谢执看着那碗,没答她,反问: “用过膳了吗?”
季念没顾上吃,实话答道:“还没。”
谢执皱了皱眉:“昨晚上呢?”
也没。
一旦忙起来,季念根本顾不上一顿两顿饭,尤其是晚上,若不是这几个月和谢执同住,她估计吃不上几顿晚膳。
见她不答,谢执眉头皱得更深:“自己先去吃。”
季念没动,反倒把碗凑到他嘴边:“那我吃了,你能喝药吗?”
药味冲鼻,还没喝就已经散开一股子苦味,谢执神情淡淡地把头扭开了点。
季念不知怎么,看着他这幼稚抵触的模样觉得格外好笑,把药碗收回来点凑到自己鼻子前面闻了闻:“你不喝我就不吃。”
谢执被她气笑了:“从哪儿学来的威胁人的法子?”
季念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嘴边:“那我威胁你有用吗?”
她上半身往前倾了些,到对上他含着团雾的眸子,她双眸晃了下,心跳陡然加快了。然后就听他叹了口气,道:“有用。”
就喂了几口,谢执便接过那碗药,一口气闷了下去。
饿得久了,季念其实已经没感觉了,她看着空空的碗,有点想反悔。倒是谢执已经靠后坐好闭上了眼,一幅赶人的薄情样子。
季念笑了下,妥协地站起身,弓腰替他把被褥往上拉了拉。
谢执没出声,却在她直起身子前握住她的手腕忽然往前一带。
猝不及防地,季念扑在了他的身上,温热气息迎面而来,他拇指在她腕骨上摸了下:“陪你养了这么久了,把不用晚膳的习惯戒了吧。”
第25章 情愿
刚嫁入嘉裕侯府不过几个月, 季念便暴瘦了一大圈。
那会儿月柳被派到她身边跟了没多久,看着好好一个人瘦成那副脱了相的模样,日日端着饭都要急哭了。老夫人虽不喜她, 但到底是嫁进侯府的新妇,太医请了一回又一回,药开了一帖又一帖, 可人就是不见好。
谁都不知道,心里头压着事的人, 不是不想吃,是根本一口都吃不进去。
可季念知道自己不能倒,便硬逼着自己吃, 吃一口吐一口,吐了就继续吃。季念也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浑浑噩噩过的,但到底是撑过来了。
撑过了头一年,撑过了觉春楼最难的时候,撑过了老夫人三年守孝期——撑过了离开那个人之后的每一日。
季念以为,这些都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但当她撞进谢执的怀中,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 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谢执又唤了她一声:“季令令。”
季念头埋在他的胸前没有吭声, 只是慢慢挣开那手,而后双手环住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
接下来几日, 季念都没去觉春楼。
倒是不用早出晚归了,但也多了个别的麻烦,比方说用膳。
成二不在, 季念也没处带膳食回来, 只好去临镇买了带回来, 一来一回耗费许多时间, 再去掉熬药打理的功夫,一日通常没干什么就这么过去了。
成二再带着新药回来的时候,谢执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了。他人生头一回看着自家公子恢复得那么快,在心里一阵啧啧称奇,果然能治住这主儿的也就是三小姐了。
来时成二正好遇上季念从谢执的屋子里走出来,这会儿冲进屋子见着谢执,也不担心谢执的身子了,第一句就是:“公子,三小姐刚是不是来示好的?你们俩这几日怎么样啊?”
休养了几日,谢执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他站在桌前倒了杯茶,听到“示好”二字,皱皱眉:“成二,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成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作势在自己紧闭的嘴前拉了道线,然后又找补道:“成二的意思是,公子和三小姐,这几日是不是多了许多亲切的来往。”
说时,还特意把亲切两个字念得重了点。
谢执睨了成二一眼,给他递了一杯茶,没搭理他。
成二弯腰双手接过那茶,嘿嘿一笑:“谢谢公子。”
说是主仆,但成二很小就跟着谢执了,他们两个之间一直也没太多严格的界限。旁人看来可能有些主仆不分,以下犯上,但谢执就是这么个人,重礼却不重虚礼,若非触及他心里那根线的,他很少会去纠正计较。
成二喝了一小口,又偷偷瞄了谢执一眼,好半天没等到下文,想着自己刚刚就是嘴太溜踩着自家公子的线上了,抿抿唇也不再多嘴了。
谢执确实不想听成二张口闭口就说这些。
他喜欢季念的主动,却不喜欢她的主动被人放在嘴里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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