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侄儿侄女今日不在,若是听见方氏这话怕得伤心坏了。
宁湘道:“来京城这些时日,你们可还习惯?若是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你安心,什么都不缺,皇上思虑周全,都安排妥当了。还有端王殿下时常上门来,前儿说赁个铺子让你大哥做生意去。”
“做生意?”宁湘一愣,率先觉得宣明呈的话不可信,这人都纨绔子弟一个,怎么能带宁远青做生意,最后不得血本无归潦草收场。
“端王殿下的意思是他出本钱,让你大哥能在京城站稳脚跟,我们家没什么积蓄,仅有的也是你和皇上所赠。我和你爹的意思,都想叫你大哥去试试!”
宁湘诧异挑眉,没想到爹娘真的相信宣明呈,虽然以她现在的身份让他们衣食无忧没有问题,但大哥既然有心想做生意,她也不能阻止。
“那我也投几成吧,来日哥哥发达记得分我利钱。”
方氏怔了下,忙说:“还没想好做什么生意呢,你出什么钱?”
宁湘不甚在意:“此次大哥若一本万利我岂不是就发了。”
方氏正欲再说,宁母拍拍她的手,道:“湘湘既这么说了,便收下吧,说不定真就发迹了不是?”
婆母开口,方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微笑着应了,只是免不得回去要叮嘱宁远青须得好生谋划,不能辜负妹妹一片心意。
之后说起宁父的腿伤,宁母就不禁感叹:“这宫里的太医当真是医术高明,替你爹瞧了几回就说还有得治,昨日太医施针时,你爹说腿疼……他这两年双腿毫无知觉,何曾疼过……”
宁湘知道宣明繁安排了太医为宁父治腿,却因困在深宫中不能及时得知父亲近况,眼下得知宁父病情好转,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爹日后可能走路了?”
宁母红着眼点头:“太医说有这个机会。”
宁父自两年前意外受伤,十里八乡的大夫都说他的腿没得治,即便要治,家中也付不起沉重的诊费药费。
宁湘原本也不抱希望了。
可是遇见了宣明繁。
他将爹娘接来京城,亲自安顿好,又派了太医专门为宁父治伤,换做民间哪个女婿都不见得如此周全。
堂堂天子能为她家人做到这种地步,宁湘心中对净闻法师的喜欢顿时又深了几分。
总而言之,宁父的腿伤能治好是天大的喜事,宁湘现在心潮澎湃,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宣明繁,好好亲亲他跟他道谢。
宾客都还在,她们不好在此久留,宁湘换了衣裳,便和宁母方氏一起往湖边去。
高台上梨园伶人正在唱一出观音送子的戏,气氛和缓轻松,宁湘老远听见声音,正要叫紫檀去看宣明繁在不在,抬眸见一男子和宁远青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
男子尚年轻,一袭朱色圆领官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两人在面前停下,宁母疑惑问:“这位大人是?”
宁远青笑起来,“娘,这是长淮,您不认识了?”
男子躬身一揖,姿态谦和:“长淮拜见伯母,多年未见,伯母别来无恙!”
宁母吃惊不已:“这这这……”
久不见故人,都没认出彼此来,宁湘盯着他瞧了好一阵,才勾起唇角唤一声:“长淮哥哥!”
完全把紫檀去寻宣明繁的事抛诸脑后。
第63章
柳景玄大约从宁远青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份,端着规矩行礼:“淑妃娘娘。”
“长淮哥哥不必见外,不想阔别多年,你如今已是工部侍郎了。”
柳景玄和宁彦之同岁,两人在一书院读书,同年考中秀才,同年中举,只是之后柳景玄举家迁居京城,再没有任何消息。
得知他的身份后,宁湘特意让人打听过,柳景玄在进京三年后的科考上一举夺魁,高中状元。
新科状元郎自是意气风华,但多年为官,心性愈发沉稳,见了宁湘不卑不亢,面上却露出几分重遇故人的喜悦。
“若非今日偶遇宁兄,也不知伯父伯父来了京城,素日倒是听端王殿下提过宫中淑妃娘娘,眼下才方知是故人。”
因着宁彦之的缘故,宁家人即便多年不见柳景玄,彼此仍存着几分熟稔,寒暄一阵后便热络起来。
宁湘一看到温雅如玉的柳景玄,更是想到最疼爱自己,因自己而英年早逝的二哥,不自觉地红了眼圈。
二哥若还在,也是长淮哥哥这般金殿登科、功成名就了吧。
柳景玄知她因何红了眼,嗓音温和:“我进京之后玉成与我常通书信,我还收着,娘娘若不嫌弃,改日我叫人送进宫来。”
玉成是宁彦之的字,恩师杜言所赠,家里人都称他的名,唯有像柳景玄这样的同窗好友互称表字。
宁彦之生前的书籍字帖都被宁父宁母收了起来,以免触景伤怀,后来很多年里都没打开他用过的书房,直到序秋和知雅长大,渐渐抚平了爹娘心中的伤痕。
只是如今提及难免感怀,宁湘和宁远青尚可,宁母已经拿着帕子擦拭眼角。
“多谢长淮哥哥。”
宣明繁从九曲长廊上过来,便是见着宁湘笑容浅浅唤柳景玄哥哥。
他脚步停了停,若无其事站在几丈之外,并没有打搅他们。
但宣明繁长身而立,清隽矜贵,让人想忽视都难。
宁湘立刻注意到他,面上悲伤的情绪很快淡去。
他这才抬脚过来,瞥了柳景玄一眼。
“柳侍郎。”
短短三个字,清淡平和,却叫柳景玄心中微妙一动。
这匆匆一面,不过和宁湘说了几句话,皇上就找来了,可见京中传言不假。
他不想引火烧身,忙道:“皇上,臣先告退了。”
柳景玄很有自知之明,宁母和方氏作为女眷也不便久留,与宁远青各自回了席上。
这角落里便只剩了他们两人。
宁湘看到他平静的眉眼,挪动脚步靠近,忽然一顿。
小巧的鼻子动了动:“你身上怎么有脂粉香?”
宣明繁到嘴的话还没出口,被她倒打一耙,幽幽看她:“哪有脂粉香?”
“我闻见了!”她扯过他的衣袖,仔细闻了又闻,的确有股几乎能忽略的脂粉味,旁人也许不会注意,但她鼻子太灵光,宣明繁身上除了佛香不太会沾上这些陌生的气味。
想到自己方才离开这么久,说不定哪家千金投怀送抱,宁湘也没了那些愁绪,立刻就警觉起来,伸手捧着他的脸,一脸凶神恶煞:“快说!是谁?”
他无语凝噎,只好实话实说:“方才有个女子摔倒在我身上。”
宁湘惊奇:“你没治她个御前失仪、大不敬之罪?”
“我不认识她,碰也没碰一下。”他受不了她质疑的目光,语气里莫名多了几分委屈,“我原是等你来,半晌找不见人。”
等他亲自寻来,竟是看她和家人在一起与柳景玄相谈甚欢,亲亲热热叫人家哥哥,倒真像是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了。
宁湘没看到他眼底的不满,只牵过他的手直奔情敌:“那我去吓唬吓唬她们。”
淑妃娘娘气势汹汹,到了戏台前换上端庄大方的笑颜,一眼看到听戏正入神的端王殿下。
伶人婉转清亮的声音娓娓动听,她在宣明繁身边落座,微微探过身子,朝宣明呈一声轻咳。
他收回视线:“干嘛?”
宁湘道:“殿下,你忘了今日什么日子?”
宣明呈不明所以,“不是小皇子满月宴?”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宣明繁,宁湘只好压低了声音:“上次你说我给你五彩丝,你就从今日赴宴的贵女中挑选一个合眼缘的姑娘……这可是贵太妃所托,你不能让我下不来台!”
说起丝线宣明呈就来气:“那五彩丝被我皇兄抢走了,我凭什么答应你?”
“啊?”她懵了懵,不解地抬眸看向身侧的人,“皇上,你抢他的做什么?”
宣明繁理直气壮:“我没有。”
宣明呈也不能有。
尤其还在他跟前炫耀。
宣明呈看她哑然,哼道:“淑妃娘娘,您安心听戏吧!”
宁湘回头,目光在世家贵女们中逡巡一阵,又喊宣明呈,“殿下你瞧这么多花容月貌的姑娘,就等着你回头,你朝她们笑一笑,定能俘获一众芳心。”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她们是瞧我吗?是瞧我皇兄呢!”
宁湘一僵,端着笑脸问宣明繁,“那么姿色上佳的姑娘,您可有瞧顺眼的?”
净闻法师面无表情盯着戏台,摇头:“都不如你。”
宣明呈:“……”
完了!他皇兄变了!
从圣洁清雅、不近女色的净闻法师,成了拥有七情六欲,满眼只有淑妃娘娘的凡夫俗子。
宁湘唇角微翘,眸光明亮,炫耀似的对宣明呈道:“殿下,您仔细相看相看,回头我对太妃好有个交代。”
宣明呈兴致缺缺:“没合眼缘的。”
她鬼鬼祟祟偏头:“我瞧着冯依就一直盯着你看。”
宣明呈喝着凉茶,眉头一挑:“冯依是谁?”
“定国公的女儿。”
提起定国公,宣明呈脸色一言难尽起来,立刻想到上回被他邀去喝酒,结果定国公把他灌醉,把女儿送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