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湘抬眸,瞥了他一眼,却并未伸手,绕过他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随手拿起一碗汤羹一饮而尽。
宣明繁眉心轻蹙,收回手到她跟前:“怎么了?”
宁湘咬着唇,余光看到定国公夫人带着冯依回来,又闭了嘴,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话:“没事,就是话说多了累着了。”
他不解。
话说多了?
跟谁说话了?
本想细问,但她兴致缺缺,虽然没摆在脸上,他却觉察到了,到底没问出口。
今日宴上菜色丰盛,宁湘端着体统规矩不敢多吃,等宴会结束,便让紫檀备了两样点心,坐在马车上吃。
宣明繁不知在哪里,宁湘便在马车上等着,点心吃完,见新科进士们陆陆续续出来,瞬间有了想法。
她招招手:“紫檀。”
“娘娘有何吩咐?”
宁湘指指垂花门前出来的人:“看见那个俊秀斯文的公子了吗?他叫马筠安,你让人去把他请来,我有话跟他说。”
紫檀今日跟在她身边不好直接去见马筠安,便叫了个小太监去。
马筠安不明所以地跟过来,朝着马车一揖:“不知是哪位贵人召见在下?”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娇艳含笑的脸。
马筠安滞住。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马公子。”
马筠安忙躬身:“宁湘姑……淑妃娘娘……”
虽然方才在席上已经认出了宁湘,但依旧还是难以置信,看到她隆起的小腹又惊又奇,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您进宫当妃子了?”
宁湘莞尔:“不好吗?”
马筠安静默了一瞬,用力点头:“挺好的……”
她就知道马筠安会是这样的反应,见他神情麻木,忍不住又说:“你知道皇上是谁吗?”
他干巴巴的应了一句:“眼下知道了……”
自涿州一别半年有余,他赴京赶考当日,宁湘还到码头送了他,后来倒也想过故人相逢会是何等场面。
只是难料,会是今日这样的情况下。
昔日救他性命的姑娘进了宫成了淑妃娘娘,与她同行的净闻法师竟然是当年的废太子,而今的大梁新帝。
那时候,他还想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和出家为僧的和尚怎么会在一起。
直到今日看到高台之上,并肩而立的两人,马筠安才终于想通。
马车在转角处,暂时无人注意这边,宁湘道:“还没恭喜你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马筠安欠身,肃然致谢:“若非您和皇上,便无在下今日,两位大恩,马筠安终身难忘!”
门下人影憧憧,宣明繁冠服俨然,纵步而来。
马筠安自知不好再与宁湘寒暄,拱手道别之后,便与别的进士一齐离去。
宁湘坐回去,等着宣明繁来,结果他并未按预期过来。
掀开车帘,就见宣明繁被拦住去路,一个粉衣姑娘跌坐在地上泫然欲泣,而她旁边是手忙脚乱的定国公夫人。
隔得远,宁湘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宣明繁眉眼冷淡,没有要去搀扶冯依的意思,只是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朝着马车走来。
宁湘立马正襟危坐,看他登上马车在身侧落座。
她故作好奇,伸长了脖子:“那是谁家小姐,摔倒在面前了?您也不扶一把?”
他面色平静:“不认识。”
不认识就不扶,可真不够怜香惜玉的!
“那是定国公家的姑娘,闺名冯依。”
宣明繁偏头:“你如何认识?”
宁湘往后仰了仰,姿态慵懒的靠在软枕上:“去年丞相送来的画像上就有她,您没看见?”
他连眼都没眨一下:“没注意。”
那些画像摆在面前,从头至尾就不曾细看过,倒是她比他有兴致,不厌其烦的向他介绍。
现在想想,她那般热情兴奋,不过是为了摆脱他,早日离宫的手段。
宁湘喟叹:“那真是可惜了……”
幽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为何?”
“今日啊我见了定国公夫人,她满心想把女儿送进宫来陪我说话解闷……您说我身边人这么多,哪里需要一个国公府家尚未婚配的小姐进宫来说话?”
车辇滚滚向前,宁湘看着他,一脸意味深长。
宣明繁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和不满,和声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是啊……唉?不对!”宁湘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反驳,“我哪里生气了?我没生气!”
他言简意赅:“行。”
宁湘抱着手臂,等不来下文,秀眉一蹙:“不说了?”
“说什么?”
她撇撇嘴,小声嘟囔:“人家定国公夫人等着送女儿进宫,您自然要安排好她的去处!”
宣明繁不为所动,淡淡道:“她有家不回,进宫做什么?”
“分一杯羹啊。”宁湘坐直身子,手指在他下巴一挑,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皇上清风朗月,相貌堂堂,无人不为您折服!”
她这动作轻挑又暧昧,若是寻常妃嫔敢对皇帝这般,早该惹得龙颜大怒。
宣明繁没有和她计较的意思,反倒是被她逼迫的紧靠车壁,无奈仰着头与她对视。
马车微微颠簸,圆润的肚子就在跟前,令人心惊胆战。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喉结滚了滚:“坐下。”
宁湘被他的动作吸引,露骨且直白地盯着他起伏的喉结。
想起以前每每看他说话时,那伶仃美好的起势,忽然恶从胆边生。
纤白的手指从他下巴滑至修长的脖颈,在那肖想已久的喉结上摸了一把。
作者有话说:
密接被隔离了,核酸结果还没出,有亿点点方,先写这么多吧
第51章 第一更
宣明繁最怕这样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的宁湘,半点招架不住,偏又不能拿她如何。
许是吹了风,触碰在颈上的指尖泛着微微凉意。她故意使坏般,摩挲了几个来回,直叫人喉间发痒。
面上莫名生出热意,他偏过头,眸光微动,将她作乱的手握在掌心里。
“好好坐着。”
宁湘顺势坐下,却还是憋不住:“您得给定国公夫人一个答案啊,明日非要进宫来见我,我当如何?把冯依留下,封了妃,好好伺候您?毕竟我眼下怀着孕,什么也做不了,不然也不会假手于人……”
她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宣明繁听得头疼,干脆捂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唔唔唔……”她瞪着一双澄澈的眼,无声控诉。
他松了手,无奈叹气:“这宫里除了你不会再有旁人了,任她冯依李依,都不会进宫。”
宁湘忍住要上扬的嘴角,故作深沉开口:“不立后不纳妃膝下无嗣,社稷宗祧无继,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小腹上,淡声道:“这不是有吗?”
她摊手:“万一不是男孩呢?”
话音刚落,孩子就在肚子里狠狠踹了一脚,难受得坐不住。
宁湘嘶了一声,赶紧往后靠着,挪出个舒适的姿势,隔着衣裳也能看到肚子起伏不停。
她有预感,一定是个儿子!
女儿没这么顽皮好动!
宣明繁只看着她起伏不停的肚子,就觉得胆战心惊。
“疼吗?”
“不疼,就是抵得心口难受。”产期临近,身子已经不比以往轻便,夜里睡不大安稳,连每日闲逛的力气都没了。
艰难翻了个身侧靠着,他赶紧递上软枕塞在她的腰后,见她近日食欲不振瘦下来的脸颊,心上有些发沉。
抬手揉揉她柔软的发顶,哑声说:“辛苦了……”
脑袋上传来轻柔的力道,宁湘莫名一僵,看到他深如墨玉的双眼认真望着自己,竟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真是离奇了!
方才她还调戏他来着,也不觉得脸红心跳,这会儿被他猝不及防摸摸头,竟然觉得手足无措,眼神飘忽不知该往哪儿放。
她咬牙,故作凶狠拍掉他的手:“我头发梳了一个时辰呢,别摸坏了!”
宣明繁低头,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无可奈何地牵了下唇角。
*
殿试放榜之后,高中进士皆分派至各衙门任职。
宁湘特意跟宣明繁打听了马筠安的去处,这回他倒是没隐瞒,说把人安排在了御史台,任监察御史。
以马筠安的名次,能进御史台已算宣明繁格外开恩,监察御史品秩不高,只在从七品,却能监察弹劾朝廷内外官员,颇令百官忌惮。
这官职适合马筠安,知道他有了好去处,宁湘便不再担忧,安心在勤政殿养胎。
太医算了产期,在五月初,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个月了。
宁湘原本轻松坦然的心态,不知不觉有了变化,白天吃不下,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宣明繁很快察觉到她的异常,让太医来看过,也只是说淑妃娘娘产前焦虑,是心病,药石无医,只能自己疏解心情,以免届时难产。
今年是新帝即位元年,修缮皇陵、为先帝追谥、整顿朝纲,每日政务不断。
担心打扰宁湘休息,宣明繁殿试过后就在侧殿安寝,子时前后方能歇息,知道她精神不佳后又搬回了勤政殿,每日叫太医院送来安神的汤药,亲眼看着宁湘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