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紫毫红木价值千金的笔在赵泽瑜额上又轻轻戳了两下,从这力道便能看出主人并没有真生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抱屈呢。”
赵泽瑜打蛇随棍上,摇了摇他兄长的胳膊,拖着长□□:“哎呀,兄长,知道也别说出来,给我留点面子嘛。况且我这又不是一无是处,我轻功不是不错吗?”
赵泽瑾叹了口气:“小瑜,我很久没有见过能将除了逃跑什么都不会说得这般清丽脱俗的人了。”
“过奖过奖,”赵泽瑜浑似没听出来讽刺似的,美滋滋地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赵泽瑾将自己的袖子从弟弟的爪子中解脱出来:“嗯,不错,贫嘴的时候一个顶三,真到该跑的时候傻兮兮地冲上去,我这弟弟可真是熟谙兵法。”
赵泽瑜听得一头雾水,他哥却丝毫没有给他解释明白的意思,直接把人提溜了起来:“来,让哥看看。”
被兄长像颠菜一样来回翻炒了七八回,赵泽瑜被晃得七荤八素的。
“嗯,不错,果然是我弟弟,就是俊俏的好儿郎。”
他身上衣服还没换,不过这衣服虽然平日不能穿,礼部和绣衣司也不会回收。
赵泽瑾想了想:“罢了,你现在正是年少,这种色调还是压抑了些,明儿我去给你选些料子,让绣衣司给你正儿八经裁两身衣服。”
看着兄长眼中冒出的光彩夺目的兴趣盎然,赵泽瑜背后一凉,凭着自己锻炼出的对危险的直觉道:“兄长,我衣服真的够穿。”
真的不用兄长你对着我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打扮想法啊。
赵泽瑾轻哼了一声:“你马上入朝,怎么能没有两件正式的衣服?”
赵泽瑜猛地睁大了眼睛:“兄长你怎么猜到的?”
赵泽瑾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陛下给了你什么职位?”
说起来赵泽瑜就头疼:“陛下让我自己选。”
“这是好事,”赵泽瑾淡然自若地走到一旁,轻轻一拉一束装饰的流苏,一扇屏风便缓缓向两边裂开,上面是北启北原,南至南祁的疆域图。
赵泽瑜会意:“兄长的意思是……要我把眼光放到四邻?”
赵泽瑾用手摩挲着四境之处,问道:“泽瑜,依你之见,如今北原、南祁、西域、吐蕃、东海于我大启而言是何种关系?”
何种关系赵泽瑜尚不曾想,胆子先被兄长吓了个半死,赶紧把半开的门合上了:“我的亲哥,这可不是亲王能随便议论的。”
赵泽瑾却淡然无比:“无妨,陛下在太平宫的耳目已为我所用,不必担心。”
这淡然的一句话却石破天惊一样,赵泽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中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恐慌:“兄长……”
“怎么,这不是你和老师一直希望我做的吗?”
赵泽瑜腿一软,跪下了。
破天荒地,赵泽瑾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瞥了他一眼:“既然跪下了,说明你认为自己有错,说说你觉得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赵泽瑜脑子浆糊一样,按理说他明明应该高兴,兄长终于有了戒心,懂得为自己多做筹谋,可他偏偏不知为何有一种仿佛有什么被扼杀的心痛感。
很久之后,种种俱是过往之时,他再回首,方才明白此刻那不明所以的心境:那时他自出生起便可望不可即的名为“纯”的特质。
待亲待友至纯、处世处事至纯。
世人熙熙攘攘,皆言纯即为蠢,可纵然如此,纵然赵泽瑜本性非善,可火焰与明亮对一个污泥中的人诱惑是无比之大的。
可终归是无归路。
赵泽瑜素来信服兄长的教导,此时只得将那些有的没的思绪强自按下去,思考起兄长的问题。
为什么认错?
“因为我算计了兄长。”明知陛下的决定对兄长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他明明可以直接打道回府,却非要来此一趟,就是来告诉兄长:看看你这个父皇,他扶我作傀儡刺向你、他一手弹压制衡丝毫不顾及多年情分与你的立足、他薄情至此哪怕是宠爱的皇后也能说翻脸就翻脸。
兄长慈爱地抚摸着赵泽瑜的狗头,可赵泽瑜看兄长和煦面容下的咬牙切齿总感觉他想拧下自己的狗头。
赵泽瑜瑟瑟发抖,赵泽瑾平了平气,把他捞了起了,摇头笑道:“罢了,有我在,你不必懂。”
“所以回答我,你对大启邻边有何想法?”
他赵泽瑾神色肃然,赵泽瑜也自动调到兄长考校课业时的状态,走到那舆图前,慢慢说道:“北原虽然落败,但看交战时间,洛帅并未反攻北原,而是押回了北原王子阿克鲁,北原必定派人来谈。结果无非两个,一是置之不理,斩草除根,但没了他还有别人,未见得会对北原真的产生什么影响;二是要求北原割地岁贡,北原南部,大启北部草场丰美,如若在我们手里便可放牧养战,也正巧弥补我大启军马不如北原壮硕的劣势。”
赵泽瑾点头:“不错,依你之见,我们应当选第二种是吗?”
赵泽瑜略微有些迟疑:“我人在深宫之中,消息闭塞,和北原有关的还是江湖上听来的,五分假五分真,不可全信。倘若阿克鲁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那必杀之。”
赵泽瑾轻轻捻着笔杆,仍是没有半点放松:“那我若说此人残暴凶恶,阵前时曾在守军面前以百姓为乐,将人生生剥了皮呢?”
赵泽瑜抿了抿唇,有些恶心,权衡半天后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便听他兄长喃喃道:“我也不知。”
半响,他转头道:“北原尚且如此,其他几处如今你便是说也不过一鳞半甲、管中窥豹,所以……”
赵泽瑜是赵泽瑾一手带大,素来闻弦歌知雅意,很快反应过来:“兄长你希望我入鸿胪寺?”
鸿胪寺看似鸡肋,没什么实权,甚至有时受礼部辖制,但如今各国正处于难得的安稳平衡期,交流时避不开的便是鸿胪寺。
况且……兄长将来向着那个位子,他相信兄长绝非守成之君,到时这些芳邻可便是重中之重了。
只要兄长需要,他一定会去做。
他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好,兄长,我去。”
赵泽瑾爱怜地摸摸弟弟的头,眼中略有些迟疑却终归下定了决心:“我本打算让你逍遥一生,无奈时势不允。更何况,你本非池中之物,我不该一味让你藏匿。如果大浪不可避,那便做踩在浪尖上掌舵的那个人。”
少年总有豪气在胸,赵泽瑜一直以来低调谨慎,可心中难道真的没有一番不甘吗?
至少赵泽瑜在放眼四海时心中并非毫无波澜,更何况,和兄长并肩,他无法不心潮澎湃。
可随后他又听兄长喃喃道:“可我……却仍舍不得。”
赵泽瑜嘴角微微提起,兄长无非是舍不得他进朝中受气,可谁人建功立业不经一番历练呢?只要有一个亲人时刻担心自己,他便总有退路、有归处。
“对了,兄长,陛下恐怕是要收回军权,为了安抚洛帅陛下说中秋宫宴要洛帅入席,我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打算让陈丞相去。”
赵泽瑾手指轻点桌面,并不意外:“我如今与二弟势均力敌,在陛下的扶持下二弟尚且有了退败之象,全靠陈丞相撑着,陛下不会允许舅舅打破平衡的。”
赵泽瑜看戏似的语气轻快:“可说呢,陈丞相好歹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陛下能有兄长这样的儿子,怎么还会有二皇子这种……”
他一脸竖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被兄长拿着笔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他毕竟也占着你兄长的名号,说话也别太没大没小了。”
赵泽瑜捂着头委屈极了:“不,我只有您一个兄长。”
明知他是装可怜,赵泽瑾还是受不住他这无辜的眼神,叹了口气:“行,小祖宗,过来,我给你揉揉。”
赵泽瑜丝毫不顾形象地躺在了兄长腿上,赵泽瑾温凉的手摸着他的头,在陛下那里高度紧张搞得头重脚轻的,这下终于缓回不少。
“我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是陛下手把手带出来的,后来为了平衡陛下扶持陈家,你来我往几回也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不过陈丞相聪明一世,这烈火烹油的也就忘了,虽说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可他陈家终归也不是什么延绵数百年的世家,而现在,终归还是大启王朝。”
“从二弟能和我‘势均力敌’的那天起,他便再也没了得到他想要的那个位子的可能。陛下掌权多年,最恨被要挟,他绝不可能将大启交到一个外戚世家的傀儡手里。”
赵泽瑜有些唏嘘:“这么看这二皇子也很不幸啊,他自以为有父亲的宠爱,说到底陛下从一开始便决定了他的结局。”
无论将来谁上位,二皇子这么大的一个靶子除了死哪还能有别的可能,区别无非是全尸和五马分尸。
这偌大的皇宫,也只有他们兄弟二人间还有温热的手足之情了。
第12章 王妃嫂嫂出了意外
听热闹的赵泽瑜没发现他哥在听他提到二皇子时眉宇间隐隐浮现的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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