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铎带着人质离开了,不知何时返回。
在茫茫的沙漠里,无论靠自己走出去,还是找人,都很困难。
但如果周围有水源,一切就会变得简单。
等到谢铎安顿好人质回返,救援的人会优先从水边找起。
那汪湖泊就在眼前。
谢斯止的皮肤越来越冷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失血得厉害,止痛针的效果也在消失,脸上挂了一层冷郁的苍白。
他跪在地上,沿湖沙砾潮湿,地上随处可见低矮的野草。
许鸢一直扶着他,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重量交给她。
一路上,只是享受着被她扶住时,与她肌肤相贴的温热。
现在,他没有力气了。
谢斯止躺在满地潮湿的沙子上,拍了拍身边空地:“来看星星。”
许鸢没有心思去看风景,她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他穿着谢铎的外套,遮住了伤口,加上止痛针的作用,让他看上去行动如常,所以之前许鸢并没有意识到他伤得多重。当拨开了他衣服那一刻,才发现根本不敢看仔细,一条条疤痕触目惊心。
难以想象,谢斯止是怎样带着一身的伤,找到了她,又陪她走到了这里。
谢斯止望着她泛红的眼圈:“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吗?”
“等伤好后,用纹身盖住,应该不会太丑。”
“谁管你丑不丑?”许鸢又想用指尖去揩眼泪,可她的手已经脏得不像样了。
谢斯止按低她的手与后脑,吻上她的眼皮。
他一颗颗,吮走了她的泪珠,又向下,落在她冰冷的唇上。
记忆里,他的吻热烈到能将人吞噬,像这样浅尝辄止的温柔,很少见。
许鸢任由他亲吻。
春夜里,湖面弥漫起雾气,薄薄的一层,由湖心向四周蔓延。
月亮不知被藏在了哪一座沙丘之后。
许鸢与谢斯止并肩躺在潮湿的沙地上,仰起头,看见漫天烁烁的星斗。
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宁静的时候。
与谢斯止之间,是团纠扯不开的乱麻,过往是云翳,她不愿回想。
“这些年,在做什么?”他忽然问道。
“吃饭、睡觉。”许鸢想了想,“做蛋糕。”
她说得简单,但谢斯止可以经由她口中的每一个字,去想象她所经历的画面。
“有没有想过我?”他偏过头看她,“哪怕一点。”
许鸢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谢斯止弯起唇角,没有去追问,她的想念里,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点。
“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许鸢偏头,刚好他也在凝视她。
他语调平静。
“我去跳过最高的伞,冲过的最大的浪,也踩着滑雪板从阿尔卑斯山脉的险峰滑下。”
“我以为,在面临生死时,能冲淡对你的想念,但事实是——尽管我已经成为谢氏的掌权人,看似拥有了一切,还是会反复想起那年沙漠里看到的月亮,和那年春夜,你站在楼上看我的模样。”
谢斯止仍记得,初到庄园那夜的许鸢。
她的眼神纯粹,晚风拂过长发,美好得如同坠入人间的精灵。
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而他却在心底暗嘲,怎么会有人,天真到选他做同党?
现在回想,那一晚,没有算计,没有阴谋。
已经相遇,一切却还没有开始,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时候。
如果人生能回到那一刻,他愿意倾其所有去交换。
“我说不清,生离和死别,到底哪个更令人痛苦。”
“也许是生离吧。”
“因为死别,当我想念一个人时,还可以结束生命去找她。”
“但生离,只要一想到——她活在我无法触碰的角落,与别人闲谈、说笑,甚至结婚生子,往后漫漫余生,再与我无关,就痛得快要窒息。”
他轻敛着眼眸,诉说时,脸颊是沉静的颜色。
谢铎的衣服口袋里,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用过的纸巾、废弃的弹壳、还有一块包裹在彩色糖纸里的巧克力。
谢斯止拆开包装,随手把快要融化的巧克力丢在地上。
他将糖纸递给许鸢:“再为我,折一只纸鸢。”
她为他折过两次纸鸢。
第一次,幼年相遇,她将一只纸鸢和一瓶热牛奶递到他的怀里。
第二次,庄园的深夜,他闯入她的房间,递给她一张粘着香味的纸巾。
似乎每一次折纸鸢,都是再相遇。
许鸢接过糖纸。
天穹银河璀璨,万物静谧如烟。
巧克力糖纸在她手中哗啦啦响,她折好,递给谢斯止。
他却不接,认真地凝视她:“我们,重来一回吧。”
他眼底弥起淡淡的雾,又跃动着灼灼的火焰,几乎把她烫伤了。
“我会试着学做一个正常人,这一回,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去爱人。”
雾越来越大,被风一缕一缕吹上了岸边。
见她不回答,谢斯止又问:“还是说,你有条件?”
“是。”许鸢轻声说。
“我答应。”
“不问是什么吗?”
“不需要问。”他嗓音淡淡的,“我都答应。”
许鸢静了静,说:“我饿了。”
她加上一句:“现在。”
她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谢斯止去摸衣服口袋,唯一的巧克力刚刚被他丢在了沙尘里,捡回来给她吃显然不实际。
他困扰地拧起眉,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了。
“做不到吗?”许鸢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他。
谢斯止抿唇,正要说话,许鸢又一次开口:“或者,让我看一眼雾里的彩虹。”
【积雨云遮蔽天穹,暴雨会连下几个昼夜,雨水在沙漠的低洼处汇成一汪湖泊。
雨过天晴后,湖水如镜面般平静,在缭绕的雾气里,会出现罕见的雾里彩虹。】
来到瓦巴城,曾在街巷里游走,谢斯止偶尔会听当地人围在一起闲聊。
他们说,彩虹湖只是旅游的噱头,那只是一汪再普通不过的湖水。
或许真有人在雾中见过彩虹的影子,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想要再见,大概要等上许多年。
谢斯止笑了。
他眼底朦胧的雾气消散,清澈见底。
望向许鸢时,倒映了一抹银河倾泻而下时碎裂的星光。
他说:“好。”
晚风抚过无垠的沙漠,于空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穹顶之下,世界荒芜寂寥,只有被雾气笼罩的这一方天地,风吹得格外温柔。
许鸢抬起谢斯止的手,将沉香珠戴在他的手腕。
那一年,她在山腰的寺庙为他求了平安。
这些年,碎过、丢过,还给她过,兜兜转转,最终,又落回他的手腕上。
……
圣德医院位于南加拉沙漠中的一片绿洲上。
据说这里是N国富人的专用疗养院,环境静谧,站在窗边,就可以眺望到传说中的彩虹之湖。
许鸢在这里疗养了一个星期,身上那些细微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
这些天,除了医生,她只见过一次谢铎。
听他说,谢斯止治疗的病房就在她的隔壁,他可以下床行走了,却似乎没有和许鸢见面的打算。
他还说,黑牢里的人质都安然无恙。
谢静秋被他的手下捉到了,谢斯止打算杀了她,但只要他求求情,这件事大概率要告吹。
他还给许鸢带来一只白色的德文猫,说是从谢斯止的病房里捉来的。
许鸢看着小花,五年不见,它长大了很多。
曾经决绝地离开了庄园,她以为,谢斯止一定会将愤怒发泄到她的猫身上,却没想到,他把它养得很好。
小花似乎还认得许鸢,也可能是动物的感知敏锐,它察觉许鸢身上那无害的气质,踱步过来,蹭了蹭她纤细的脚踝。
但它没有在许鸢房里待太久,又悄悄溜回了隔壁谢斯止的房间。
许鸢不由得笑。
曾经,他们俩总看不对眼。
小花会在他夜里睡觉的时候跳上床挠他。
而谢斯止也讨厌裴霁言送的猫,总会把它踹下床,再揪住它的脖颈把它丢出门外。
一别经年,人和猫,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谢铎来探望,见她没事,就离开了房间。
许鸢捧着一本书架上随便拿来的科普书,正要回到沙发去看,窗户从外面被人轻轻叩响。
白日里的阳光太刺眼,许鸢拉了一层白纱帘。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子正对着那一汪湖泊。
望见窗外的景色,她短暂地怔了一瞬。
科普书说,阵雨之后,空气里浮悬的水珠会在太阳的照射下被分解成七色光,从而形成彩虹。
这里是沙漠,就算南加拉的特殊气候,每年也只有短暂几天的暴雨日。
至于见到雾里的彩虹——大概遥遥无期。
可此刻,她眼前所见,直升机滑过上空,湖上空飘起了点点雨丝。
如烟似雾的东西从湖畔蔓延到湖心,日光里,湖面上半边起雾,半边悬着绚烂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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