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有哈勒姆的手机,不过已经没电了。
她联系不了任何人,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夜里,沙漠气温骤降。
她躺在睡袋里休息,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黯淡的星星。
远处沙丘上月亮正圆,她忽然想起谢斯止的话。
他说,如果害怕,就看看月亮。
不知从前在N国的那一年,他是否也像这样——无数次孤身一人置身茫茫沙海,寂寥而空洞地看着月亮。
许鸢没有休息太久,月亮还悬在天边,她就收拾好东西继续出发了。
一路跋涉,她终于到了瓦巴城。
沙漠里的城池被笼着一层变幻的黄色,阳光灿烂时是金黄,天气阴翳时又变成了昏黄。
许鸢赶到时正好是个阴天。
她身上的水和食物耗尽了,走到路边的小店里买水。
在沙漠里跋涉了几天,灰头土脸的,看不出往常干净漂亮的模样,但老板还是盯着她多看了好几眼。
明明架子上就有水,他却借口要去仓库取货。
许鸢察觉不对,她回头,背后电视机上瓦巴当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新闻,主持人旁边赫然放了一张她的照片。
金斯莱家族的人正满城通缉她。
趁老板离开店里,许鸢从架子上拿了口罩、帽子、皮筋,和一件土黄色的男人外套。
她留了几张纸币在柜台,离开店里,拐进一旁偏僻的小巷,把一头秀发用皮筋挽起来,戴上帽子和口罩,又换了衣服,从街的另一头出来。
黄沙与尘霾笼着城市,入眼处处荒凉。
偌大的城市,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一阵悠扬的歌声响起,许鸢抬头,看到遥远之处,一座教堂的白色圆顶屹立在风沙中。
……
谢斯止站在路边,点燃了一根香烟。
身后一直跟着尾巴,他没有出手清理。
清理了一个,会有更多的扑上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站在高处俯视整座城市,指尖缓缓腾起的烟雾遮住了他的双眼,他思索着许鸢会躲在哪里。
谢盈朝是一只黄雀。
他明知道,却必须去做黄雀视线里的螳螂。
现在找到许鸢,谢盈朝一定会出手。
但如果放任她在一个人在外流浪,会面临更多未知的危险。
无论是恶劣的沙漠,还是沙漠里的人,都是危险的东西。
这样混乱、乌糟的地方,一个心软又丝毫不会保护自己的女孩,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他没有别的选择。
夜幕降临,谢斯止俊美的脸颊笼了一抹暗色。
他拧起眉头。
……
深夜,温度降了下来。
睡袋能起到的保暖作用有限,许鸢被冻醒了。
破烂的小楼处处透风,她在这里藏了一天。
傍晚时,街上飘来油香,是炸银鱼饼的味道。
许鸢从商店逃离得匆忙,没带水和食物,闻着味道不仅饿了,还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谢斯止。上一次,正是和他在肯瑞瓦城的街头吃银鱼饼,虽然油腻,却很香,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许鸢偏头,透过漏风的窗口,看了会儿月亮。
静夜中,楼下忽然响起脚步声。
她顿时警惕,将谢斯止临走前送她的枪牢牢握着。
那脚步声很轻,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许鸢躲在黑暗里,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枪里只剩一颗子弹,如果人是来捉她的,她不知道,剩下的这颗子弹是要反抗,还是要留给自己。
——金斯莱家族的黑牢,是比炼狱还要恐怖的地方,落入那样的境地,或许还不如死掉。
来人走上楼梯。
借着月色,许鸢眼中呈现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愣住了。
偌大的瓦巴城,她想了很多种方法去找谢斯止,但都不可行。
她无法想象,谢斯止怎么能在没有任何联络方式的情况下,准确地找到她的所在。
但他确实做到了。
谢斯止来之前也不能确认她就在这里。
当看到她满脸尘土,由慌乱到惊讶的眼眸时,他笑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脏兮兮的,白净的脸颊扑了一层灰,像只花猫。
许鸢薄唇翕动,想说的话很多,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为什么不接电话?”
三天前,确实有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他的手机上,被他无视了。
谢斯止:“我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哈勒姆呢?”
许鸢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谢斯止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斯止:“只是碰巧。”
多年前的春日,他喜欢跟许鸢去福利院做义工。
大多数时候,许鸢不太把他当回事,有时候实在被烦急了,她会藏起来不让他找到。
某天,到了回家的时间,却没有看到许鸢的影子。
福利院的老师和保镖全体出动去找。
直到天黑,谢斯止才从墙边的地窖下找到了许鸢。
她进去后,地窖门被人无意间从上面锁死了,被困在了里面。
回程路上,谢斯止问她:“为什么要躲在那种阴暗的地方?”
许鸢:“才不是什么阴暗的地方。”
福利院一墙之外,是座教堂。
在地窖里可以听到孩子唱诗的声音,稚嫩、清澈,可以消泯一切的烦躁与恐惧。
她喜欢那里。
她此刻藏身的烂尾楼在教堂的附近,每日午后都会有唱诗班在教堂练习。
谢斯止第一个想到了这里。
许鸢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谢斯止当然也不会再对她提起。
——这样以后,她再失踪或逃跑,才能继续把她找到。
夜色黑漆漆地压下来。
谢斯止瞥了眼外面的月色:“许鸢,我们该走了。”
他找到了许鸢,谢盈朝手中那张弥天的网,是时候落下来了。
第88章
月色里。
许鸢跑得快要断气,她扶墙喘息。
谢斯止带她穿梭在瓦巴城迷宫般的巷子里。
小巷狭窄,车子无法进来。
离开烂尾楼后,不间歇地有人从巷外的车上追出来围堵。
倒地的声音,接连传来。
直到今晚,她才亲眼见到谢斯止与人动手的样子。
金斯莱家族的人没有带枪,谢斯止让许鸢先跑。
他应付四五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毫不费劲,许鸢耳畔响起拳头着肉声,甚至还能听到他一节节抻动骨节的声音。
沙漠的月夜,这一场逃亡,只有她一个人气喘吁吁。
谢斯止解决掉背后的人,指骨受了点擦伤。
他来到许鸢身旁,手掌放在她的后背,为小孩子顺气一样,轻轻抚了抚。
等许鸢稍微好些了,他拉住她,走进路边一家小店。
内乱时,战火殃及了瓦巴城,许多建筑毁在炮火之中。
他们途径的小巷都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这间店更是废弃了很久。
“内乱时,许多人会在家里挖地窖。”
谢斯止扫清角落的尘土,打开一块隔板。
地下赫然露出一个宽敞的空间,离地两米多高的距离。
他跳下去,回头朝许鸢伸手:“跳下来,我接你。”
地窖里泛着一股经年的霉味。
许鸢坠落在谢斯止怀里,他不知怎的没站稳,带着她倒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
直到尘霾消散了,才淡淡地说:“地窖彼此之间相通,这样,就可以在反政府军攻入的时候逃往另一个出口。”
许鸢想爬起来,却被他搂住了腰。
“这座地窖其中一个出口,离赛诺只有八百米。”
“赛诺是哪里?”许鸢问。
“瓦巴城最大的市集,鱼龙混杂,人口众多,进入里面就像水珠进了大海,运气好的话,可以撑到帮手到来。”
许鸢不解:“你明知道他们一路跟着你,为什么不等帮手来了,再去找我?”
带着她,谢斯止处处受制。
许鸢能看出,如果今夜只有谢斯止,他绝不会这样被动。
因为她跑得慢,他才迟迟甩不开金斯莱家族的追兵。
“等帮手来了再去找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天后?两天后?”
他挑眉,“如果谢铎被金斯莱家族的人拦在了半路,难道要我永远不去找你吗?”
像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让她独自多待一天,他都像被人攥住了心脏。
“你本来就不该来瓦巴城冒险。”许鸢问,“还是说,你一个人来瓦巴城,是有别的打算?”
谢斯止只是笑,没有回答。
许鸢刚刚跌在他身上,没有撞痛,她小声说:“你放开我。”
她话音落下,他不仅没放开,反而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了。
透过交贴的肌肤,许鸢能清晰感受到他此刻的身体状态,脸瞬间染上了晚霞的颜色。
……………………
………………
…………
“你在这种时候也能——”
“也能怎样?”
她开不了口。
“倒是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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