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该是见惯了的。
或许,就像谢铎说的,是他一种解压的方式也说不定。
正常人哪里会需要这样解压的方式?
许鸢又转念一想,好像把谢斯止定位成一个正常人的她,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有事?”他一边冷淡地问,一边握起沾血的指尖,试图把它藏在许鸢看不见的地方。
许鸢轻声说:“有些吵。”
谢斯止静了静,对保镖说:“嘴堵上。”
保镖连忙去拿布块。
许鸢:“……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毕竟是林佳的堂哥,死在这里,我没办法和林佳交代。”
“所以呢。”谢斯止挑眉,“他帮那女人把你骗来剧组,那女人则承诺,会把失去神志、四肢麻痹的你交给他,在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你还要我放过他,对吗?”
“你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极端?”许鸢不解地问,“就不能把人交给警察吗?”
“极端……”谢斯止呢喃这两个字,“我看,是你想把极端的我交给警察吧?”
许鸢:“……”
谢斯止的思维似乎在故意和她对着干。
明明进来前心情还很平和,和他说了几句话,许鸢又有些生气了:“像你这样,总凭情绪做事,幼稚又残忍,随心所欲动用私刑的人,该去的不是警察局,是地狱才对。
谢斯止轻抬眼眸:“我早在地狱了。”
“从你离开的那天。”
他袖口挽起几道,失去了沉香珠的手腕愈发透着苍白。
他习惯性地覆手上去,指尖的血渍粘在腕上,才想起珠子已经还了许鸢。
此刻,那里空落落的。
谢斯止垂下眼眸:“我很清楚,你更希望看到,浑身是血、甚至死的人是我。”
许鸢:“我从没有这样说过。”
“心里是这样想的。”
许鸢沉默。
谢斯止歇好了,保镖递来一只金属指虎。
他戴在手指上,起身走向被吊起的保镖与林哲。
他拽着林哲的头发,一拳捣在他小腹。
不提他从前玩搏击,这一拳带着怎样的力度。
光是指虎尖锐的边角就足够林哲血肉模糊了,他呕出一口血,脸上也全是被尖锐物割开的伤口。
惨叫声不绝于耳,令许鸢手脚冰凉。
“无论我做什么,都令你厌恶、憎恨,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谢斯止白净的脸颊溅落了几滴血珠,眼尾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红意,“否则怎么会对我这样残忍?别人伤害了你,你连报复都不忍心。”
“唯独舍得,把我丢在地狱里。”
许鸢看出来了。
谢斯止想要发泄情绪时,没有人能阻止。
在她试图劝说他用正常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后,他情绪反而变得更坏了。
因为在他看来,那是许鸢对一切柔软,唯独不在乎他的最好的证明。
这里的血色,腥气,还有暴力的画面都让人不适,许鸢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转身想要离开。
谢斯止开口:“不许走。”
他拧起的眉梢里隐匿着戾气,想要说的话就在唇边,却始终无法坦然地说出来。
最后,他摘掉指虎,随手丢到一旁:“我要去N国一趟。”
“出去左拐,两公里外有座水库,把这三个人丢进去,这是我的打算。”
保镖递来一张干净的手帕。
他走到许鸢面前,将手帕放到她掌心。
而后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侧,用她掌心的手帕,慢条斯理擦干自己脸上的血渍。
“但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他指尖的血渍温热。
“陪我去N国。”他提出条件,“这三个人,我交给你。”
……
“去与不去,都有风险。”
前往N国的私人飞机上,谢铎靠在机舱柔软的椅背,对许鸢说道。
“这一次,他们是冲谢氏来的,去N国一定会面临危险,但没人能保证,金斯莱家族的人不会跨越国境,待在国内也不是绝对的安全,相比之下,把你带在身边,会更安心吧。”
“这是他的想法。”谢铎朝许鸢笑,“我猜的。”
谢斯止一个人坐在前面,飞机飞行中,他全程没有回头与他们讲话。
“你们两个人都很别扭,一个,总用威胁的方式来替代关心和保护,一个总是嘴上说些伤人的话。”
许鸢正在用平板电脑查看N国的介绍。
这个国家地处赤道附近的内陆,沙漠与热带草原气候遍布了大半国土。几年前结束内乱,经济落后,工业制造业薄弱,以农业为主,谢氏的产业遍布在那片土地,并以此为中心,发展至周边的其他国家。
她听见谢铎的话,抬起眼。
“类似极端、残忍、地狱之类的词汇,明明在保护你,却被这样形容,换作是我,也会难过。”
许鸢怔了怔:“你偷听我们讲话?”
“不能算偷听吧?我一直站在门口,只是没人在意我。”谢铎笑笑,“你生性遵从秩序、法律与道德,而他是游离于规则之外的变量,你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如果无法习惯他,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他?”
“改变?”
谢铎朝她眨眨眼:“小孩吵闹哭喊,只是希望有人爱他。得到了确切的爱意,就会停止哭喊,又或是为了得到爱,才会收敛起伤人的爪牙,当局者迷,你真的不懂吗?”
许鸢沉默,安静地思索。
飞机下行,她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走到机舱前方,谢斯止的身旁。
他正在看一本地理杂志,上面介绍着N国的风土人情。
许鸢的影子投落下来:“那几个人,我已经拜托谢铎交给警察了。”
“你的事,不需要告诉我。”他淡漠地凝视著书上的图片。
许鸢轻声问:“你说,一个月后会放我离开,这句话,还算数吗?”
谢斯止视线定格在书页,那里,写着这样一段话:
【N国干旱,在南加拉沙漠的边缘却存在着一处多雨地带。
积雨云遮蔽天穹,暴雨会连下几个昼夜,雨水在沙漠的低洼处汇成一汪湖泊。
雨过天晴后,湖水如镜面般平静,在缭绕的雾气里,会出现罕见的雾里彩虹。】
书页上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混在了她清淡的体香里,涌入他鼻端。
谢斯止凝视着许鸢。
她神态纯真,犹如一只没有经历过世界险恶的小兔。
他要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她一口吞掉。
他垂下漆黑的眼睫,唇边勾勒出一个轻微的弧度。
“当然。”他轻声说。
……
飞机还未到达目的地,中途,降落在N国首都几百公里外的私人机场。
谢斯止带许鸢下了飞机,没有任何保镖跟随,就连谢铎也没有跟着。
只有他们两个人。
机场角落里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皮卡车。
他为许鸢拉开副驾的车门:“上车。”
N国地处热带,就算夜里,地面也蒸腾着高温。
许鸢什么都没有问,她拉开了一点车窗透气,望向窗外。
车子驶出机场,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土坯建筑。
杂草灌木杂乱地生长在路边,偶尔会路过一片棕榈林,锯子般的叶片在黑夜里随风摇摆。
空气里,处处弥漫着燥热的气味。
谢斯止丢给许鸢一个袋子:“换上。”
许鸢打开,里面是一整套N国女人的装束。
一条靛蓝色的露肩裹身布,外面配着一条轻纱的外袍。
换它,就要把此刻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车里的空间倒是够用,但许鸢没动。
谢斯止看出了许鸢的顾虑,漫不经心:“你身上哪个部位,我没见过?”
许鸢脸一红,把袋子放在脚边,没有听他的:“你能不能别乱讲话?”
“诉说事实,也算乱讲吗?”他平静道。
车子开出山区,已经是深夜了。
满是沙尘的公路旁有几座亮着灯的矮房子,房前停了一整排破旧的车辆。
许鸢学过斯瓦希里语——N国的官方语言。
她一眼就辨认出房前立的牌子上写的内容——沙漠里的汽车旅馆。
谢斯止把车停在旅馆的门前。
她顿时戒备起来,像一只受了惊吓又不愿表现出来的小兔,紧紧地盯着谢斯止。
没了城市的灯火,月色格外耀眼,穿过车窗倾洒在谢斯止侧脸,让他冷白色的脸颊上,落了一抹清澈的光芒。
“某种意义上,我是个混球没错。”
他掏出一根烟,在指尖拨弄,“但也不至于急色到,在这种逼仄的地方和你做那种事。”
“有人想要我的命,谢氏的员工就是筹码。那架飞机降落首都之后,针对我的暗杀会层出不穷,谢铎会想办法应付,在这辆车开往首都之前,我必须弄清楚,金斯莱家族那个女人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
“这一路也许会遇到危险。”
他把许鸢放在脚边的衣服袋子拿起来,重新递给她,“把它换上,我们会安全很多。”
他拉开车门,背靠驾驶室,点燃了手里那根香烟:“还有四个小时天亮,鸢鸢,你需要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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