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前见过吗?”许鸢问,“把人埋在玫瑰花田里。”
谢斯止静了很久:“嗯。”
“埋的也是谢盈朝的女人?”
谢斯止说:“是我母亲。”
许鸢抬头。
少年脸上没有光影,被黑夜完全笼住了。
静看之下,他眼里也没有悲伤,死海一般毫无波澜。
“她离开了很多年,我甚至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了。”黑暗中,谢斯止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庄园是只吃人的怪兽,很少有人能毫发无损地逃离,想要在这里生活,鸢鸢……”
他亲昵的称呼让许鸢陷入一瞬的怔滞。
鸢鸢,只有父母和家里的阿姨才会这样称呼她。
谢斯止眼眸温柔,像极了沐浴圣光的天使:“……你要再坚强一点。”
……
宴会如期而至。
灯光驱散了夜的漆黑。
月亮藏在云层后,不露半张笑脸。
古典乐悠扬厚重的曲调从花园的中央响起,很快蔓延到宴会的各个角落。
侍者穿梭在人群中,为宴会上的宾客服务。
处处都是华丽、金钱与奢靡的味道。
许鸢穿着一条白色丝缎礼服裙,站在不惹眼的角落里。
平日在新闻里才能看到的政坛要员、社会名流、财阀家族的成员都聚集在此。
与那些谈笑风生,神情张扬的人相比,她像是一只躲在草丛偷看人间的猫。
谢静秋从宴会一开场就站在她身旁。
她一头短发干练利落,礼服也不是漂亮裙子,而是女式西装,衬衫里带着一条银色骷髅项链。
她对宴会兴致缺缺,反而对许鸢的兴趣比较大。
在观察了许鸢好一会儿后,她伸手,摸了摸她裸在外面的手臂。
“你是不是泡牛奶浴长大的?”
许鸢愣了一下,谢静秋说:“也太好摸了吧。”
她挽起自己的袖子。
她皮肤是小麦色,平时看起来挺健康的,与许鸢一比,差别就显现出来了。
但正是这点差距,让她对于许鸢的兴趣更大了,摸完她的手臂,又想去摸她脖颈。
许鸢尴尬地后退,被她拽了回来:“别躲啊,都是女人,摸摸都不行?”
恰好谢斯止进场。
他穿着白色衬衫,双手随意插在裤兜,领口敞开的扣子有几分散漫的味道。
许鸢目光下意识看向他。
只一眼,就被旁边的人捕捉到了。
谢静秋:“你对他感兴趣?”
许鸢平静地收回目光:“我只是在想,他是谢氏的小少爷,为什么没人找他交谈呢?”
谢静秋瞥了少年一眼。
论皮貌骨相,整场宴会上没有比他更惹眼的存在了。
但她很清楚,那些只是假象,其他人显然也清楚这点。
——他出现后,有不少小姐朝他投去目光,但没有一个人主动接近他谈笑。
少年也不在意,穿过宴会的主场,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提醒你一句。”谢静秋挑眉,带着几分英气,“你名义上还是谢盈朝的人,如果不想惹怒他,最好不要表露出对其他男人的兴趣,哪怕那人是他的亲弟弟也不行,至于谢斯止这人——”
她嘲弄地笑:“——一个没有心的小畜生,哪个女人看上他都是上辈子造了孽,当初就该让他死在外面。”
许鸢不解。
谢静秋没有解释,她转移了话题:“看那里。”
她指着人群中一个穿着紫色亮片裙的女孩。
许鸢一眼认出,女孩的裙子是出自F国时尚教父艾伦.朗曼的春夏高定款。
“在这种场合,你还是要认些人的,她叫尹荔,是尹家的小女儿,过了这个夏天就要去弗拉克斯曼学院读书。”
“国内顶级的贵族学院?”
“你知道?”谢静秋略显诧异。
弗拉克斯曼学院是所大学。
但和普通的大学不一样,它是一所私人创办的顶级学院。
学院设置的课程与普通大学不同。
宗旨是为财阀和精英阶层培养继承人,因此,校内管理很严格。
如果许鸢没有家道中落,她高中毕业后有极大的可能去读这所学院。
谢静秋:“这位祖宗不是好相处的,脾气坏得要命,说是草包也不为过。”
许鸢莞尔,谢静秋的评价倒是和谢盈朝的如出一辙。
“那边叫温楚溺的,是温家的千金。”谢静秋又指着一个穿着浅色裙子的女孩,“这位明面上的性格倒是好些,不过你最好避开她点儿。”
“温家想与谢氏联姻,我听到一个消息,谢盈朝今晚之所以办晚宴,就是要宣布与温楚溺订婚的消息。”
叫温楚溺的女孩长相清秀,虽不是明艳的大美人,但财阀家族出身的气质高贵,能轻易将她和身边的人区别开来。
大家都得到了她即将成为谢氏女主人的消息,围着她阿谀奉承的人并不少。
她神情淡淡的,隐约能看出一些优雅的倨傲。不过有那样的家族背景,她有倨傲的本钱。
许鸢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谢静秋斜挑着眉,睨她:“你长了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我不想你溺死在这圈子里,水有多深,自己思量。”
“还有那位,裴霁言,在沧城权贵中很有名。”谢静秋继续为她介绍,“裴家势力仅次于谢家,天之骄子,品性能力都很出色,不知多少政要想把女儿嫁给他……许鸢?”
许鸢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怔住了。
裴霁言。
他穿着一身精心剪裁过的白西装,俊美得仿佛阿波罗降世。
头发乌黑柔顺,泛着光彩,不过不是宴会的灯光,而是最澄明最清透的月光。
他身旁围着几个正值青春的少女,笑声风铃一样。
不知说起什么,裴霁言脸红了,这让少女们笑得更加开怀。
裴霁言想离开,却被团团围住。
他有些窘迫,在某一刻,像是有所感应,他抬起头,毫无防备地与许鸢对上视线。
那一眼,他也怔在了原地。
许鸢脸色苍白,转身就走。
“许鸢——”裴霁言反应过来,强行推开围住他的女孩,追了上去。
越往宴会的深处走,人越稀少,大提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夜色黑沉沉的,有种□□里的阴森氛围。
许鸢不怕阴森,她只怕裴霁言看到。
这落魄的处境,这难以启齿的身份,她无法解释。
她没走出多远,就被裴霁言追上了。
他拽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停下:“许鸢,我在叫你,没听到吗?”
意识到这行为和这话里的强硬态度,他在许鸢停住脚步后绅士地松开手。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他盯着许鸢手腕上浮起的红印子,“弄疼你了吗?”
许鸢抿了抿唇,转过身看向他:“有事吗?”
裴霁言目光澄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和柔软。
他欣喜到语无伦次:“你失踪后我去过你家,也问过老师,都说你被青木帮带走了,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青木帮和裴家没有交情,今天来参加宴会,我是想要请谢盈朝帮我和青木帮搭桥,救你出来的。”
许鸢安静听他说话,思绪回到去年冬天。
学校转来一位学生,到校第一天就引起轰动。
裴霁言,他优秀、温柔,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追求者甚多,可他对谁都是礼貌地拒绝。
许鸢和他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产生交集。
那年冬天许鸢所在的社团组织义卖,募捐到的资金会捐给偏远山区的失学儿童。
学生们对此事没有兴趣,就在募捐要失败时,裴霁言走进来。
他摘下腕上的手表递给她。
那块表至少几十万,许鸢没接。
“就当为孩子们尽一份心。”他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也为你。”
许鸢不解地看他。
他眼睛弯弯,拉过她的手,将手表放在她掌心:“许鸢,不要再皱着眉头了,开心一点。”
那天是一道分隔线,但分隔的东西朦朦胧胧。
他们从不熟变得熟悉,拥有共同的爱好、兴趣与话题。
会在周末相约去图书馆看书,会去看浪漫的歌剧和特立独行的美术展。
但彼此之间的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
许鸢了解他的爱好,他的兴趣,却从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裴家的小儿子,裴霁言。
就像裴霁言也并没有了解过真正的她。
他无法从她此刻的神色看到窘迫和忧虑,只是为重逢感到喜悦。
裴霁言望着她苍白的脸颊:“你还好吗?”
夜晚安静得过分,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仿佛远离了这个世界。
许鸢垂着眼:“嗯。”
其实并不好,可裴霁言太干净了。
当着他的面,她无法把自己的处境说出口。
裴霁言:“可是你看起来很糟糕,这几个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谢家?”
许鸢:“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怎么会是你自己的事?”他音调拔高,“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对我讲,许鸢,我可以帮你,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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