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脸上浮出几分遗憾的神色,又靠过来一些,对着岳昭低声道:“要说气度风华,还要数当年柳丞相家的嫡子,柳明淮。不过听说他身体不太好,除了皇家的宴请以外都很少出门,我也只曾远远见过他一眼,哇,我跟你说,只要他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什么是蓬荜生辉。”
蓬荜生辉?
不知为何,林雯岚的描述,让岳昭眉心一跳。
这种感觉,怎么这么像······她知道的一个人?
“那位柳公子,后来如何了?”岳昭放下茶杯,试探着问道。
“这我就不知晓了,应是跟着柳氏一族回老家了吧。”
当年柳相谋反失败,以大臣性命威胁陛下,保住了族人平安,后来柳氏一族几乎是连夜就出京了,一点儿多余的时间都没敢留,生怕陛下反悔,全家老小都没了性命。
伸出细长白嫩的纤纤玉手,林雯岚拿起一枚桂花糕,想了想又道:“这位柳公子年纪不算小,但柳相谋反时,他还未娶亲呢,也是很多贵女的倾慕对象,就是身姿单薄了些,有些瘦弱。”
······怎么越来越像了呢?
岳昭想起在肃州时,她第一次见到辛淮的场景,跟林雯岚描述的感觉一模一样。
若辛淮如今还在肃州,她都不会如此心慌。
当年她暂代肃州知州的第二年,朝中就让徐由来接手了,至于先前她猜测,为何沈家主会亲自来肃州一趟,原因果然就是徐大人会上任知州一职。
沈家主不仅谈生意还走访了一番,最终还肯答应岳昭拿酒换修路的计划,果然就是为了给这个妹夫做铺垫。
卖她们岳家个好,徐大人这任期也好过些。
她虽然只暂代了两年,但为肃州百姓做出的实事却一件也不少。
岳昭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声泪俱下,夹道送她出肃州城的百姓,往她马车里扔了多少东西,她出肃州城的时候都只能骑马了。
而辛淮知道她要回重阳关后更是干脆,直接就辞了府衙主薄的位子,非要跟岳昭回去,这样的人才肯来投奔她们重阳关,岳昭当然是举手欢迎。
为了补偿他,岳昭还让他跟在温确后面继续做了个主薄,这些年来,此人兢兢业业,才华显露,现在已经让温确当成接班人来培养了。
她当初不是没借老父亲的人查过辛淮,但怎么看,都看不出哪里有异样,要不也不会让他在重阳关任职了。
岳昭定定神,按下心中的不安,笑着又跟林雯岚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岳昭这么想着,也就把这件事先抛在脑后了。
毕竟不能光凭这么个印象,就把人定罪了。
另一厢,未国专门接待外使的和会馆中。
阿狮兰瞧着面前站着的人,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披风,抬手拨下长长的帽檐,露出帽子下敦厚朴实的面庞。
阿狮兰面色不变地撇了眼哲布,哲布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合上。
见来人这么干脆地露了脸,他似笑非笑地拨了拨杯中的茶叶,缓缓道:“楼大人夜间前来,还做这身打扮,有些不妥吧?”
“这不是您给老朽传了消息,老朽为表诚意,特意亲自来见您一面,跟您商谈。”
听见阿狮兰有些奚落的语气,楼复德也不生气,抬起手不卑不亢地抱拳道:“就是不知,您通过府中姨娘的手送来的消息,有几分真意了。”
阿狮兰哈哈笑出了声。
他早在知道察合跟曹帮合作的时候,就动了往未国安插眼线的心思,曹爷那个人好瞒的很,只要买通他手下的人,把自己早就训好的孤儿借着下面人的手,送到他面前,待人养成被送到京中高官府中时,他这眼线就成了。
这些年他小心翼翼,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各处的眼线,他不需要她们做什么大动作,只要她们按时将未国京中发生的大事传回来就可。
谁知道,还真就让他发现了可乘之机。
大未的小皇帝逼死了楼家的嫡次子,那位嫡次子可算是楼大人一手带大的,而现在楼鹤迁病重,楼家落在这位楼大人手里,他们千辛万苦一定要让楼菱雪做皇后,要说楼家此举没有深意,他可不信。
所以,他就让埋在楼府的眼线,给楼复德递了想要联手的消息。
“楼大人何必怀疑我,我们的目的可是一样的,那个小皇帝可不再是初初登基的嫩头青了,您也看见了,他如今带领朝臣可是如日中天,再这么放任下去,您这家中的血仇,可就想报也报不了了啊。”
阿狮兰充满野性的面庞在灯下一览无余,口中的野心大到都要让楼复德心惊的地步。
闻言楼复德慢慢走到椅子边坐下,他看着面前狼子野心的蛮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尽管如此,他面上依旧滴水不漏道:“汗王说笑了,我楼家自祖辈做官以来,就对吾皇忠心可鉴,陛下如日中天带领未国,也正是我等臣子之福,哪里有什么‘放任’可言,再说了,我楼家,哪里来的血仇?”
阿狮兰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下去。
这老狐狸,到现在还要跟他玩儿这手。
半晌,阿狮兰带着冷下来的声音开口道:“楼大人以为,我能从你府中递消息到你手里,就不清楚你府中发生过的事情了吗?您要是不替你弟弟报仇,贵府的书房,您能安心坐在那里吗?”
既然这人非要试探,他也不介意点明了跟他谈。
窗外忽然起风了,一阵大风吹过,院子里种的几颗石榴树被吹得哗哗作响,月色依旧静谧地洒在各处,知了趴在树上,还在不耐烦地叫着。
楼复眼中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却依旧望着面前这位关外有名的雄狮,淡淡道:“您身为汗王,却能千里之外使出这样的手段,着实让人高看一眼,但汗王说的这些话,老朽就听不懂了,我记得家弟楼茂是得了急病死的,要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家父与我都没来得及请人救活他,哪里来的什么仇,您真是爱说笑。”
“楼复德!”
阿狮兰有些沉不住气,低喝了一句。
这老狐狸到现在都没露出跟他合作的心思,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这次进京和谈也是有备而来,要是这老东西肯跟自己联手,何愁他弟弟大仇不报!
“我听过您的名声,哪怕是在京城。”楼复德依旧稳如泰山,幽幽道,“我也知道您能力非凡,老朽只能跟您说,我楼家可以助你和谈,甚至助你与未国通商,您要做的就是臣服于大未,或者签订两国的和平条约,但您说的这些话,老朽就当没听过,我们的合作,仅限于此。”
关外的蛮子就是成了王又如何,年轻人,年轻气盛些没什么,他也曾如此,但若是在能力不足的时候年轻气盛不说,还野心太大,那就是不知所谓了。
察合来和谈,在他而言,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所以才带着楼家在朝中与那些顽固之人据理力争。
塞外小国,顺风顺水了那么几年,就以为安插几个眼线在京城,就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区区这点能耐,在他这里能有什么颜面可言。
这位汗王,还真是高看他自己了。
他楼复德的仇,他自己会报。
用不着跟一个关外蛮族联手,来自毁城墙。
说完,楼福德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举手虚虚抱拳道:“天色太晚了,本官也该走了,汗王,就不必送了。”
抬起手拉上披风上长长的帽子,楼复德转身走了出去。
他身后,阿狮兰脸上尽是冷漠。
过了一会儿,阿狮兰忽然低低笑了出来。
“呵哈哈······老东西,你一定会来求我的。”
他手上没有他的把柄,所以这老东西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跟他表态。
不着急,迟早会有那一天的。
回到家中的楼复德脱下身上披着的黑袍,转身对身后伺候的江伯道:“把这拿出去烧了,今夜有人跟踪我吗?”
“大人放心,那些尾巴都扫干净了,没有人跟踪。”
江伯接过大人手中递过来的披风,搭在了自己手上,低声回着话。
“嗯,小姐今天怎么样了?”楼复德端起茶杯,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狠辣。
若她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又是他复仇大计中关键的一环,他焉能对她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这丫头若还是执迷不悟,冥顽不灵,那他就只能让这颗棋子废掉了。
江伯顿了顿,说道:“大小姐现在已经肯吃东西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血脉虚浮,多进补就可。”
“这样就好。”
肯听话就好。
她是他们楼家的女儿,就该与楼家站在一边。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岳昭从皇宫回来没多久,就听下人来报。
说贾家来人了,想要求见她。
她原以为是贾乐乐,谁知跨进前厅时,映入眼帘的是贾伯父圆润的身影。
“伯父既然来京,应当是我去拜访您才是,怎么能劳您亲自前来。”
岳昭瞧着外面天都黑了,暗暗嘀咕,贾伯父应是特意挑这个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