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肯给我留脸面了,我还要管他?”
张氏嘴上愤愤,但还是让吴嬷嬷给自己补好了妆,直到脸上再看不出异样,才道:“我儿也是昏了头,怎么就迷上了那丫头,我当初想着断了他的念想,哪怕瞧不上芸儿,我也能再给他找个高门显贵的女郎,谁知道他看个话本,脑子都给看坏了,还真就跑出去实打实建功立业去了!”
提起这个她心里就不好受。
明明靠着他爹,高低都能有个不错的一官半职,就非要为了那家姑娘证明自己,跑去京营当小兵。
她让人仿字迹写的信,是那个意思吗?
她明明就是想让儿子好好跟他爹磨磨,有个官职在身。
跑去当小兵,又苦又累,初时每日回来身上都得带着伤,她那时每天夜里都不知道为这孽障哭了几回。
吴嬷嬷笑了笑,扶着张氏起身走出房间,笑吟吟道:“夫人也莫要气了,世子不是也争气得很,短短三年就被挑到了金吾左卫,成了同知指挥使。”
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听到这话,张氏面上才又有了笑容,但嘴上还是嫌弃道:“有什么用啊,他自己又不满意,觉得还不够呢,忙得整日都不见人,就是今日,他还得去当值。抽空回来一趟,一听我要给他相别家的姑娘,就要拿自己已经定亲了跟我闹。你说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讨债鬼!不就是把西北来的信拦下来了,他爹也要跟我吵!”
把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现在还里外不是人了!
吴嬷嬷知道夫人也就是嘴上说得严厉,其实心中早就以世子为傲了。
“夫人,老奴看啊,要是世子肯上进,以后的路还长远得很,这商贾之女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外头都说世子傻,但谁不知道这都酸话,她们府那些纨绔子弟靠着祖荫得来的官职,怎么能跟咱们世子比?”
说到此处,吴嬷嬷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眼夫人的脸色。
见夫人没生气,又接着说:“再说了,贾家老爷都上门来谈了,侯爷这个人重诺,这婚事世子自己又喜欢的紧,您要不,就依了吧?”
不然就这么跟父子俩犟下去,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张氏闻言轻叹了一声,委屈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他们父子合起来对付我一个,我不依能怎么办?就知道跟我吵,到现在都睡了好几日的书房了,我就是依了也见不到人呐!”
自家侯爷从那日跟她吵完就去睡了书房。
这些天,她倒是把自己说服了。
拦了三年都拦不住,到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人家姑娘,听说那姑娘这几年也就扛着不嫁人,她能怎么办?
商贾就商贾吧,好歹家里有些钱财,以后对腾儿也能有几分助力。
儿子能为了人家姑娘争气给自己挣前程,这要是知道当初那封信,其实是她这个当娘的做了手脚,还把后面的信都拦了下来,指不定要怎么把家里翻了天呢!
思及此处,她又头疼起来:“不行,这事儿千万不能让腾儿知道,我得先见见那姑娘。”
“嬷嬷,你帮我打听打听,那姑娘有没有跟他爹来京城,我得见她一面。”眼见要走出府门了,张氏扭头对吴嬷嬷低声道。
“夫人放心,老奴记着了。”
说罢,吴嬷嬷扶着夫人上了马车。
靖平侯像往常一样,骑着马走在前头。
到了皇宫门口,张氏赶紧让人叫住了要走的靖平侯,快步过去拉着他的袖子,神色有些慌张地问道:“······腾儿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没告诉他吧?”
靖平侯老神在在地看了眼自家夫人,悠悠道:“夫人现在知道怕了?纸包不住火,你等着吧,小魔王要是知道了,哼哼·····”
说完,也不等张氏再说什么,抽开自己的袖子,跟着引路的宫人向武英殿走去。
先前胆子不是大得很,都敢拦信了。
现在知道小魔王不好惹了?
靖平侯悠闲地走进武英殿的时候,已经算来的比较晚了。
刚踏进殿门,抬眼就瞧见了岳昭一脸不善地看着察合汗王。
摇摇头,他上前拍了拍小将军的肩膀:“年轻人,不要沉不住气,人都在眼皮子底下了,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岳昭看着面前稳重如常的靖平侯,忽然就熄了怒火,点点头:“侯爷说的对,今日毕竟是陛下大喜之日。”
······不好见血。
撇了眼还在装模作样的阿狮兰,岳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以后还有的斗呢,今日她倒要看看这小子想做什么。
眼看臣子差不多都到齐了,不一会儿,萧瑜就穿着礼服来到了武英殿。
他也知道自己在,着帮臣子也不会吃得开心,就准备跟众臣敬几杯酒,意思意思就走,反正他是皇帝,谁也不敢拉着他喝。
举着杯子说了几句场面话,萧瑜端着杯子一饮而尽,还亮了亮干净的杯底,颇有一种“我干了,你们随意”的意思。
下面的大臣们一看,皇帝都干了,你敢随意?
都陪着一起喝尽了杯里的酒水。
到了岳昭这里,她心里就暗暗发苦。
自己这些年的酒量······
真是麻绳拎豆腐——不提也罢。
正当她纠结着,要不要做个假动作假喝时,就嗅到自己杯子里的酒——
好像没味道?
默默扫了眼,在场唯二知道她喝酒之后是什么德行的人。
王兆还在一脸傻笑,而上首的萧胥然,则暗暗朝她点了点头。
岳昭:“······”
这厮其实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吧?
饮下杯子中的清水,岳昭也随大流地亮了亮杯子,遥遥对着花狐狸笑了笑。
这情她还是要领的。
正当萧瑜场面话说完了,酒也和了三轮,准备撤时。
阿狮兰突然站了起来,大殿的灯光洒在他的面庞,勾勒出他眼窝深邃,精致俊雅又不失野性的容颜,眉宇见还带着独有的意气风发。
他这一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天可汗,按照我们察合的习俗,在大婚的时候,就应该有勇士站出来搏斗,为这场婚礼助兴。巴哈是我们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对您也十分钦佩,特意让我告诉您,他很愿意为您的大婚助兴,也请您看在他心意的份上,准许他的请求。”
话音刚落,他身后一直隐藏自身气息的巴哈,缓缓站了出来。
巴哈跟着阿狮兰来得早,又一直坐在偏僻有些阴暗的位置,是以后来的大臣都容易忽略这个人,但当他站起来之后,众人就看见高壮得像熊一样壮实的蛮族,穿着他们察合部落样式的盔甲。
不同于他样貌的粗鲁,巴哈恭敬地单膝跪下,对着萧瑜行了一礼。
岳昭低着头给自己夹了块肉。
她就知道这人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
名副其实,到哪里不搞事就会死星人。
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岳昭摸摸肚子,轻叹了一声。
这宫宴也吃不饱啊,不知道能不能上点主食?
龙座上的萧瑜原本温和的目光,在听到阿狮兰这番话的时候,就冷了下来。
他扫了眼看似温顺的阿狮兰,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温和道:“汗王如此好意,朕怎能不领情,既然如此,哪位爱卿愿跟这位勇士过过手,比一场?”
大殿里的声音刹那间静了下来。
暗地里大家都知道,这是阿狮兰这个外邦汗王想搞事,但明面上人家又挑不出错,说是想助兴,其实就是来亮拳头的。
刚好陛下也想看看,察合这实力怎么样,所以干脆就答应了阿狮兰的不安好心。
一时间,文官们捏着酒杯稳坐泰山,隔岸观火,武将们放下筷子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不就是高了点,壮了点吗?
这可是在陛下面前亮眼的好机会!
满殿的人都静了下来,唯独岳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吃饱饭。
甚至还借着众人视线都在巴哈身上的机会,招了小顺子过来,低声道:“能给我来碗栗米饭吗?这吃不饱啊,菜都要没了,换茬新的?”
听见她的话,小顺子当场都要给她跪下了。
“将军啊,您是我祖宗,您当这儿是饭馆儿呢?还能给您点菜?要不,再给您把甜点端来?”
还有这好事儿?
这回轮到岳昭愣了一下,道:“可以吗?”
小顺子更是拿她没辙。
这小将军听不来好赖话!
谁家来宫宴上,是真来吃饭来了!
没想到真就遇见了岳昭这样,就是来吃饭的。
岳昭不这么想啊。
她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
但皇帝结婚,她随礼了呀!
别人那是吃不回本,她估摸着自己是差不多能吃回本的,毕竟宫宴的菜都是好东西啊。
小顺子说了半天,见说不通,也没法子,只能安抚道:“主食您就别想了,我让宫人再给您上菜,您先别顾着吃了,这都要打起来了。”
说罢,再不肯理岳昭,暗暗踱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岳昭无所谓,上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