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和小瑜儿商谈了一夜,都认为应该在楼家还未收到任何风声时出其不意。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场面。
听到陛下的问话,几位大臣对视了一眼,最终,户部尚书周大人打了个头阵:“回禀陛下,臣以为这些贼人的猖獗之行定是有人在暗中撑腰,为肃清正道,必要严惩其背后之人,以正视听!”
萧瑜冷眼扫了一圈楼家父子,楼太傅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此时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什么异样,而另一边的楼复德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半响,萧瑜面色淡漠,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幽幽道:“太傅以为呢?”
这件事昨夜他和皇叔就已经商量出了结果,楼家此行可以说是杀身之祸,但萧瑜毕竟登基不久,对楼家不能太过,贩卖私盐这件事,楼家从先帝时期就已经在做了,此中牵连甚广,不能一概全部除去。
但可以借此机会削弱楼家的势力。
被点到的楼太傅走出列,面上还带着气愤,语气痛心疾首道:“陛下自登记以来,大赦天下,爱民如子,这些贼人罔顾皇恩,犯下这样的恶事,都是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未尽纠察之责。”
听到这话,萧胥然轻挑眉梢。
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责怪重阳关未尽到稽查责任,在边关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想拖岳家下水。
呵,看样子,要么是楼太傅根本就不知道楼家掺和其中,要么就是还在这装无辜。
而楼太傅的身后,工部尚书楼复德向来忠厚的脸上此时尽是阴鸷,他低着头定着身形,两只手在袖子中紧握成拳。
对于这件事,朝中的反应比较一致,都是请求彻查青州盐税,严惩背后之人。
开玩笑,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说一句不行?
你敢这么说,那你就是做贼心虚,不然你为何要帮贼人开脱?
一旦牵扯进了这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再说这事今日不过是开了个头罢了,往后估计还有的吵呢。
下了朝后的楼太傅跟在工人身后,被引到了御书房。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楼复德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坐自家马车中等着。
走到御书房中的楼太傅还有些不解,自己最近身体还算康健,今日在朝会中的言论也没有什么不当。
心中还在揣测,手上也没耽误对陛下的见礼,他端正跪下,道:“臣,见过陛下。”
谁知跪下以后,迟迟没有听到陛下让他起身,楼太傅无法,只得继续跪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毕竟年迈体衰,双膝有些疼痛,悄悄抬起头,就看见了萧瑜面色不善。
萧瑜也觉着时候差不多了,才硬着声音道:“太傅可知,朕为何会让太傅来此?”
楼太傅面上有些惶恐,但还是恭敬回道:“臣不知。”
哗啦——
一本奏折被萧瑜砸在了楼太傅的面前。
“太傅瞧瞧这份密折吧。”
楼太傅死死皱着眉,还是拿起了面前的密折,细细读了下去。
朝堂上的那封奏折说的含糊,但这封密折,确是将账册之事,其中每一笔银钱流向说的事无巨细。
楼太傅瞧着那些流入楼家的银钱记载,缓缓瞪大了眼睛。
待楼太傅走出宫门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原本挺直的身量莫名有些佝偻,小黄门也在纳闷怎么突然就见太傅这般暮气沉沉的模样。
楼复德在马车中再次见到父亲时,就知道自己做的事,陛下还有父亲都知道了。
上了马车的楼太傅瞥了眼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没有说话。
“父亲······”
“你先闭嘴,一切回去再说。”
最终还是楼复德先开了这个口,但话还未说完,就被楼太傅出声打断。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养的猪没有这么大的效果!
第57章
楼茂今日归家的时辰有些晚了。
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他身形有些发福,面容白净,脸上带着商人向来的和善样子。
掐手算着日子,边关的私盐应该已经出手了,曹帮带回来的东西还得带回来放在他的铺子中售卖。
蛮族的皮料可是上好的稀罕物,京城中达官贵族都愿意出高价买回去。
跨进楼府,他自顾自盘算着这批货到京后能赚多少,眼中笑意更盛,心情愈发好了。
往日里下人点头哈腰跟他见礼,他都不放在眼里,今日还笑眯眯地点点头应了两句。
绕过正厅,他准备去书房找大哥商议些事情,还未走到大哥的院子,就被江伯拦了下来。
江伯是楼府的管家,也是父亲的心腹,伺候了楼府上下大半辈子,如今虽然上了岁数,但一切事物还是安排的妥妥当当。
“二爷,老爷让您回来以后去他书房一趟。”江伯恭敬道。
楼茂听是父亲的意思,还颇有些不耐烦:“江伯,你知道我爹叫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吗?”
反正在楼茂的记忆中,楼太傅素来就是板着一张脸,整日看他不舒服的模样,但凡让他去书房,就没有一次,他是没挨骂的。
江伯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靠近楼茂低声说着:“今日老爷回来就带着大爷去了书房,瞧着心情似乎不大爽利,如今也才一盏茶的功夫,倒是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楼茂点点头,谢过江伯后慢慢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心中虽然还有些拿不准父亲让他过去的用意,但只要大哥在,那就好说了。
他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但母亲身体不好,一直缠绵于病榻,不能料理府中杂事,就把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给父亲做了妾,成了白姨娘。
后来虽好药吊着,但也没能挺过去。
父亲整日忙于公务,没空管家,这些年也一直没有续娶,白姨娘自己也有了孩子,对他们也是不冷不热罢了。
是大哥一手将他带大的,他不喜读书,也不想考功名,就干脆做了些买卖,父亲一直有些瞧不起他的行当,但大哥知道的时候也只是笑笑,给了他一笔银钱,让他安心去做。
哪怕如今他们各自娶妻成家了,大哥也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一路走到书房,楼茂才发现,四下的下人没有一个站在院子里,只有院门口守着的江伯盯着四周。
他有些奇怪,但依旧站在书房门口出声道:“父亲,儿子来了。”
书房的门紧闭着,他站在门口也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来父亲的声音。
“进来。”
推开书房的大门,楼茂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跪在地上的大哥。
抬眼瞧着背对着他们的父亲,楼茂下意识地将书房的门带上,不让人看到里面的情形,再走过去跟大哥跪在了一起。
面沉如水的楼太傅还在盯着自己书房挂着的这副松鹤图,画下的书案上还放着一把镶嵌著名贵宝石的长剑。
若不是看到陛下的那封密折,他怎么都想不到老二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而气到快要发疯的楼太傅此时却诡异得平静下来。
自己的儿子有多大本事他知道,这件事虽然陛下查到了次子这里。
但其中要说没有老大的手笔,他都不信!
终于等到两个儿子都到齐了,楼太傅才缓缓转过身子。
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突然嗤笑了一声:“你们两个背着我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楼茂脑子里还没转过弯呢,就听见大哥低着头道:“父亲,此事都是我让二弟做的,青州盐课提举司的郑提举是您的学生,与我还是同科,是我将他拉下水的,犯私盐也是我的主意,不关二弟的事。”
听见这话,楼茂才后知后觉,他遍体生寒,顾不得父亲铁青的面色,抬起头喊道:“不是的!父亲,是我要做的!贩私盐也是我的主意!大哥经不住我一意孤行,才帮我牵线搭桥,都是我的错!”
“够了!你们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么!”
楼太傅大声打断了二人的话,将桌子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兄弟二人的面前。
上好的青花白瓷的茶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瓷声,楼复德瞧见那茶杯摔来的时候,就赶紧跪走到弟弟身前,将楼茂护在了后面。
崩裂四散的瓷片划过楼复德的脸,带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痕,他仍是低着头跪着,任由脸上的血滴落下来。
楼茂怔怔盯着地上的血迹,心中的怒意忽地涌上来。
他站起身直直看着父亲,眼底有些微红,哽着声音吼道:“父亲如今发这么大火有什么用,您不就是嫌我们东窗事发拖累了你的官途吗?可是您瞧瞧这楼府上下的吃穿用度,哪一点不是我拿的钱出来布置的。”
“就这书房,您用的这湖州松烟墨现在外面十两银子都买不到一锭!我不信父亲您毫无所觉,母亲的那点嫁妆虽然平分给了我和哥哥,但哪里供得起这一大家子的荣华富贵?!”
“对!您品行高洁,不沾俗物,从来不会收底下人的孝敬,整日忙于公务,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顾,上上下下都是白姨娘在操持,还得维护着楼府的颜面,她不敢在您面前提什么难处,就只会找大哥哭诉不易,府中最难的时候,大哥穿的旧衣都磨破袖子了您又何曾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