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岳毅放下手中的笔,也把头凑过去,故作玩笑地挑眉,示意岳昭接着说。
随后一只小手伸到岳毅面前,摊开手心,露出一块包在纸里有些融化了的松子糖。
“所以我给你带了颗糖。”
岳毅脸上的笑有些怔住了。
这颗糖灼着岳毅的心又酸又痛。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是一片荒芜沙漠,但昭昭的出现,让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重新迎来了生机。
这一刻,他无比感谢上苍,让他找回了岳昭。
岳毅垂下眸子,哽着喉咙,隐去眼中泛起的薄雾。
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吞下苦涩的药汁,而后放在一旁。
伸出大手摸了摸岳昭的小脑袋,满是风霜的脸上,显出近乎温柔的笑:“阿父不觉得苦,昭昭就是阿父的松子糖。”
作者有话说:
岳昭:精打细算养家.jpg
老父亲:昭昭就是阿父的小棉袄。
第17章
第二日岳昭晨练完,看见一大早拖着病体,在书房奋笔疾书的老父亲,有些无奈和心疼。
为了让她阿父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她昨日在书房时,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见效最快,还毫无副作用的安眠药。
就被她下在那颗松子糖里,还趁机卖萌让老父亲吃。
谁知道老父亲豪迈地干了那碗药,愣是没吃她手里的糖。
还双眼通红,说她就是他的松子糖。
岳昭抿抿唇:“······”
她觉得阿父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别的。
但她也不敢说,最后只能默默收起糖,端着药碗出来了。
老父亲每天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去巡查关外。
岳昭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于是走过去,自告奋勇要包揽巡查的事情。
岳毅起初不肯,但在岳昭的软磨硬泡之下还是妥协了,并且不停地拉着自家小女郎叮嘱,要是发现蛮族踪迹什么的就立马回来,莫要逞强,天塌下来还有他在,她只管开心就好,说完还将自己的令牌交到岳昭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岳昭觉得,老父亲自昨日看到那颗松子糖以后,就肉麻了好多。
甩了甩头,岳昭跟老父亲告辞后,带着一队人马走出了重阳关。
重阳关虽然是未国最西边的边防关卡,但还不是蛮族来犯的第一道防线。
在距离重阳关十多里外,大大小小遍布着端先、渠也、密耶、定安、东库、漠州、赤蒙七个村镇,被称为“关西七镇”。
其中密耶距离重阳关最远,是以每次蛮族南下,密耶都会首当其冲。
可能是关外民风剽悍的缘故。
因为经常会受到蛮族的肆扰,这七个村镇上便都建立起来了自己的护卫队,其实都是村子里的青壮年,忙时就下田劳作,闲时就一起挥刀练练手。
岳毅对关西七镇护卫队的组建,是乐见其成的,非但没有强令拆散,更是调配了一批武器甲胄送过去。
每当蛮族来袭时,护卫队就负责点起狼烟提醒周边村镇,并拦住蛮族,争取时间让村民撤离。
村镇里的百姓也都习以为常,甚至毫不畏惧。
瞧着打得过,无论男女老少,抡起桌椅板凳、菜刀铁勺挺身就上,再不济,石块砖头,有什么就扔什么。
打不过也绝不恋战,转身就往临进村镇跑,或者偷偷藏起来,最多也就损失些粮食瓷器,不会丢掉性命。
而岳毅更是为了支持这些村镇,每年都会派发一批粮种,让他们哪怕粮食被抢,来年也可以继续耕种。
离得近的村镇看到狼烟,并不会漠视不管,而是即刻派护卫队前来救援。
而蛮族每次南下急袭,都是以抢夺粮食为主,因是长途奔波,每次来的人数也不会很多,抢到以后更是直接撤退。
是以,若是护卫队顺利的话,村镇上非但不会有人死去,更是可能留下几个蛮族尸首。
但这次带着蛮族骑兵南下的,是察合汗国四王子,阿狮兰。
阿狮兰带领了几十名骑兵,趁着夜色绕过密耶,分出一小队佯装突袭东库。
引走定安的护卫队后,带着剩下的主力杀进了定安的村镇,不仅搬空了所有粮食,还留下了一地尸体,满载而归。
归来的护卫队回来,就看见了被鲜血铺满的村子。
在地上找到早已死去的父老乡亲,绝望地抱着那些尸体目眦欲裂,嚎啕痛哭。
岳昭这次,主要就是要去巡查定安的情况。
出示了令牌后,岳昭带着人下马走在前面,相较于岳昭上辈子见过的村落,这里更为简陋。
村口有两座高高的了望哨,进去以后,扑面而来的是随风飘荡的纸钱,路面上被撒的到处都是,还有周围隐隐约约的哀嚎。
岳昭环顾四周,有些地方还有着清晰的血迹。
负责带领她们巡查的,是村长的儿子姜大壮,也是村里护卫队的首领,名如其人,是个精壮的汉子。
“俺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村里到处都是血和尸体,大伙喊了个遍到处找,才零零散散找到一些躲在地窖水缸里的人。”
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姜大壮抹了把脸接着道,“大部分都死了,有的身子都拼不起来了,大伙忙了一天一夜给他们收尸。”
经此一灾,定安村里,有的人选择带着家人远走,有的人选择继续扎根在这,找机会向蛮族报仇。
而姜大壮则带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坚守。
他是村长的儿子,他也要向父亲爷爷那样,拼尽一辈子守护这里。
岳昭面色沉重地听着,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仰头朝姜壮保证:“你放心,重阳关不会坐视不管,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给我阿父。”
几人接着走到一处拐角,岳昭瞧见一群孩子围在墙根下,不停地朝什么东西砸着石子,嘴里还喊着:“砸死他,砸死他,小杂种,扫把星!”
停下脚步,岳昭面无表情地看着。
姜大壮也看到了这一幕,赶紧上前驱散了那群孩子,露出了墙根下小小的身影。
此时岳昭才看清楚,那墙根下是一个浑身是土,蜷缩成一团的小孩,五六岁的年纪,两只干瘦的手臂抱着头一动不动,听见姜大壮的声音,抬起头扫了一眼站着的岳昭等人,平静的小脸上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瞧着小孩熟练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低下头走了,岳昭皱了皱眉。
她上辈子就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所以无论自己怎么样,都想护好孤儿院那群弟弟妹妹们。
姜大壮淳朴的脸上也有些为难,似乎是不知该怎么跟岳昭解释。
默了默,只能挠挠头如实说:“那是易老伯的孙子,前几年易老伯唯一的闺女桂枝被蛮子掳走了,几个月后疯疯癫癫大着肚子跑回来的,问什么都只是不做声,大家就说应该是蛮子的。”
似乎是觉得对着小女郎说这些不太好,但已经说到这儿了,姜大壮破罐子破摔道:“易老伯想让郎中拿掉,但是郎中说月份大了,要是拿了,两个人都活不了,只能咬咬牙生下来再说,谁知道桂枝生下来以后清醒了,还让易老伯去找些羊奶喂孩子,易老伯出门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桂枝在房梁上吊死了。”
“易老伯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栓子,村里面平常也不会这样,只是······”
岳昭懂了,只是他身上有蛮族的血,又幸运的没有死在那个晚上,所以村民们,即便不会欺负这个孩子,但对孩子间的欺凌,只会保持冷漠甚至放任。
对着姜大壮点点头,岳昭让他自去忙活,她们巡查完会自行离开,姜大壮便老实走了。
让身后跟出来的小队长带人继续巡查,岳昭一人牵着马往刚刚栓子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小院子,而栓子正蹲在一个破了口的木盆前洗脸,然后拿起斧子机械地挥着手臂劈柴。
岳昭上前敲了敲门,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栓子停下来看了岳昭一眼,却没有动作,只是回过头接着劈柴。
岳昭有些奇怪地挑眉,接着高喊了两声,屋里还是没有回应。
栓子也没有理会,无奈岳昭将马栓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缓缓蹲到栓子面前,岳昭柔声道:“栓子,易老伯在家吗?”
闻言栓子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引岳昭进屋,让她坐下,从厨房里给她倒了碗水,就出去接着劈柴了。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虽然破旧杂乱,但也算干净,岳昭还在一个敞开的红木盒子里,看到了一叠图纸,上面画着的像是重阳关的西远关楼。
岳昭眉头紧锁,心中暗道,寻常人家怎么说,也不应该有重阳关的建筑图纸,这个易老伯想要做什么?
走过去拿起盒子里的图纸,岳昭一页一页展开。
发现这图纸里不仅有重阳关的,还有大未几处城楼的图纸,上面不仅画出了样式造型,还计算出了所需的用料,甚至精确到了几块砖,几块木头。
半响,岳昭觉得画这图纸的人不像是细作,倒更像是个厉害的建筑行家。
“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岳昭猛地回头,瞧见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丈,瘦瘦高高,双目有神,年纪很大但精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