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着杨蒙在身边释放的杀气,顿时让信使背后发凉,直冒冷汗。
“啊哈哈······”
信使干笑着,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小公子息怒,我等早已报信去了,只是最近白神马匪有猖獗起来,总是趁着我等不注意就要凿穿城墙,偷溜进来,因此,参将与主薄总喜欢出门巡视······”
这也不算假话。
不过,居山关现在的主将是杜参将,主将总要坐镇在此,以免白神纠集兵力突袭,至于巡视城墙这等小事,都是底下人来干的。
至于主薄为何要晾着人,他哪里清楚。
许是想要给人个下马威?
也不知这得耗多久,主薄才肯罢休。
沈岐重重一哼。
谁都听得出来这就是借口罢了,只不过不跟人撕破脸,明面上挑不出错处,他们也只能勉强接受。
唯一不急的就是周厦了。
这厮甚至还当场烹茶,动作行云流水。
配上周厦这一身气质,妥妥大家风范。
另一边,主将帐内。
主薄算着时辰,抬头道:“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也该过去了。
看在那两千石粮草的份上,不好晾得太久。
坐上的杜浪摆摆手:“这种活儿还是你们文人来吧。”
反正他不想去见,见了也没甚好说的,又没人会耍嘴皮子。
主薄摇摇头,只好一个人过去。
一路上心中还在揣测,这给人晾了一个时辰,他过去后对方定是火气不小,要是吵起来,他也能趁机绝了对面夺兵权的心思,反正这年轻姑娘肯定靠不住,不如指望后面的大军。
走到地方,主薄挂起客气的笑,示意守门的兵卒掀开帘子,抬脚进门。
“哎呀呀,我居山关事务繁多,劳来使——怎么是你?!”
周厦将刚烹好的茶放在对面,挑眉道:“喝茶吗?”
作者有话说:
岳昭:多带点人,打起来不要怂。
第87章
眼见着两个人坐下其乐融融地喝茶,倒是让信使摸不着头脑。
不是主薄你拿乔端架子,给人晾在这里一个时辰?
这位先生也是半点不恼?
你们还能坐在这喝茶?
缓缓退出帐外的信使心中暗道,要不人家都能身居高位啊。
就这气量,他还有的练呢!
帐内的沈岐和杨蒙对视一眼,二人也摸不清这是什么路数,索性端着碗接着喝茶。
反正周先生烹出来的茶,是真的香。
而此时“其乐融融”的两人,也互相沉默了许久。
直到面前的茶都飘不出白烟了,左主薄才开口:“你我二人,多年不见了。”
周厦手持羽扇,摇了摇,唏嘘道:“十年未见,物是人非啊。”
他二人从小就认识,甚至还是邻里关系。
周厦自幼丧母,他父亲就是个市井小民,不久就又讨了个婆娘,整日都要为家里的吃食奔波,后母待他不好,他经常跑到左家,跟这个哥哥一起玩。在周厦十岁时,父亲与后母,弟弟回老家,路上遭了难,他就成了孤身一人,左家当时虽然也困难的紧,但还是愿意接济他。
后来路过的一个道人要收他为徒,他不想再拖累任何人,反正自己已经孤身一人,索性拜别左家,跟着师父走了。
两人再见面时,左笑川已经金榜题名,还是状元榜首。
为了报偿当年的恩情,周厦破例给左笑川起了一卦,却只算出他命中有一大劫,唯有不踏仕途方可避开。
彼时左笑川年少成名,正是想为官一展宏图的时候,哪里会信周厦的卦言。
任凭周厦说干了口水,他也矢志不渝,甚至还对周厦冷言相向,吵到最后,两个人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左笑川甚至当场割袍断义,把周厦气到大哭不止,指着他大骂。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周厦一甩袖子,跑到了肃州城避世而居。
而眼下,时隔多年以后再见面,两个人倒是分外平静。
周厦倒了两人面前的冷茶,重新添了递过去,道:“我当年,哪怕没算出那样的卦象,也知道你这仕途,定会坎坷。”
这位邻家哥哥,从小就是较真不服输的性子,认定的道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性子不圆滑,更学不会官场那套拐弯抹角的做派,谁要是做他上官,都能头疼死。
提及当年,左主薄也笑了,只不过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有些苦意。
他接过茶杯,道:“当年那些话,只是心中愤怒,一时口快,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那时少年意气,吵起来时周厦还收敛着,而他早被中榜后的花团锦簇迷了心,说话才是什么都不顾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也都一一印证了周厦卜出来的卦言。
柳相把持大权,凡是反对的人皆打成乱党,一场祸乱,莫须有的罪名,加上底下谄媚之辈故意插手,他被下狱流放,一家老小,到现在只剩他苟活至今。
“我也从未想过,来使竟然会是你······”
没想到这位左家哥哥会这么爽快的低头认错,周厦后面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左笑川避不开,他也救不了,二人当时吵了一个时辰,左笑川话说得太绝,做人也太孤绝。如今再仔细端详面前人,身着旧衣,满面风霜,双鬓灰白,只有一双眼睛仍然如初有神。
“左大人,是我又如何?”周厦捋着胡须,淡笑问道。
左主薄没有回答,叫来门口还在站着的信使,吩咐道:“去请将军过来。”
而后对着周厦道:“哪里还有什么左大人,不过是承蒙杜参将看得起,做一小小主薄,在此了却残生罢了。”
说完,无论是帐中何人,都没再出声,彼此之间的气氛古怪而微妙。
直到听见帐外传来行步间,甲胄摩擦碰撞独有的金属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随后厚重的门帘被一只大手忽地掀开。
“他娘的贼老天!我看谁敢在此造次!”
此人声如洪钟,直喊得帐内几人如轰雷贯耳。
沈岐与杨蒙也有了动作,站起身对峙。
这要做什么?
要打起来了吗?
沈岐挺着胸膛,暗想人确实带少了啊,就该再多带些!
而左主薄似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他面色不虞,抬眼看去——
接收到自家主薄“威胁”的杜浪瞬间安静。
杜浪:“······”
后面的信使紧赶慢赶才跟上来,瞧着这阵容就知道,坏了。
杜浪长臂一伸,拽住想要悄悄退出去的信使,低声道:“他们没打起来你喊我做甚?”
这厮来找他时一脸苦色,他还以为主薄吃亏了,赶紧就过来给主薄撑腰。
合着什么事也没有??
看主薄这眼神,杜浪心知,自己铁定要被秋后算账了。
都怪信使!
被拽着衣领的信使瞪大了眼睛,在奋起反驳和干脆承认中思忖了几个来回,闭上眼愤愤道:“是小的没说清楚,将军恕罪。”
一句话说得一字一顿,一看就是满心怨念不好出口。
他哪儿知道刚进营帐,杜参将见他脸色不对,站起身二话没说抬脚就走,他是跑都追不上啊。
幸而杜参将也只是蒙了几个呼吸,听完信使的话就撒了手,转身笑道:“哈哈,来使见笑了,习武之人就是粗犷了些,来使,莫要见怪。”
沈岐是第一个坐不住的,气道:“上来让我等喝了一个时辰的茶水就算了,怎么,主将一来就如此做派,尔等是对我家将军有何不满吗?!”
杜参将视线落向沈岐,尽管他没有开口,但他刹那间随之而来的威势却压得沈岐怔了神,沈岐下意识得偏过头避其锋芒,回过神后,又有些羞愤地直视回去。
只是看回去后,杜参将已将视线收回,转而看着自家主薄道:“先生叫我来,有何事?”
既然没打起来,那为啥要叫他?
白担心了。
似是看出来左主薄的好意,周厦站起身,道:“我与主薄如今各为其主,往事不快,不提了。如今我奉将军之命,来居山关巡视,也好知道后续的粮饷辎重应如何分配。再者,参将如今为居山关守将,我家将军受朝廷之命,为大军前锋,居山关的兵力调度职权——”
周厦抬眼看向杜参将,眼中冷静自持,已不带一丝情感。
他承左笑川的情,索性顺水推舟把话说明了,也省得对方装傻充愣装不懂。
今儿他来,就是为了兵权来的。
左主薄张口欲言,话还未出就被杜浪打断:“不成!”
杜浪拒绝的太果断,语气中甚至听不出商量的余地。
从吉州城出发时,周厦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好办,但也未曾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决绝。
不待他开口,身后的杨蒙倒是站了出来,扬声道:“为何拒绝?”
“······你是?”杜浪见到杨蒙觉得熟悉,认真回忆了一番,才肯定道:“杨蒙,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他想起自己,杨蒙上前,笑道:“难得贵人还记得我。”
他们认识的时候都还是小兵,同在一个小旗,杜浪对他颇为照顾,所以后来知道杜浪来了居山关,才替他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