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抿唇一笑,云嬷嬷被她们两个三言两语地说定了今晚就去看迎冬的时,一时心里好生无奈,只得道:“那老奴就斗胆,托几天清闲了。”
但她也放心不下敏若这里,临出去前叮嘱了兰杜几人好多,最后把赵嬷嬷都念叨烦了,摆手推她往出走,边走边道:“老姐姐你就去吧!好好好陪陪冬儿,主子身边有我呢,我你还不放心吗?”
“就是有你我才放心不下,千万要给主子好生进补,主子身子弱——”云嬷嬷坚持道,敏若隐约听见,心中无奈。
原主的奶嬷嬷总是不一样的,打小照顾着原生长大,固有印象已经留下了,原主自幼身体便不似寻常人康健,所以她近年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云嬷嬷才显得格外着急。
对这种行为敏若分外无奈,但是关心她的,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岁月,希望日子长了,云嬷嬷能意识到她现在是个能提着鞭子跑追打弟弟的健康人。
她在庄子上的养胎生活过得很安逸,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出门溜溜达达地走一圈,回院里用过早膳,膳后慢吞吞地在院子里溜达两圈,搬出躺椅来在廊下吹着风,或看书、或小憩,都很闲适。晌午用过点心,睡了午觉,晚膳吃得迟些,是下午娱乐过再吃的,晚膳过后,天气微凉,出门再溜达一圈,回去娱乐娱乐,听听八卦嫌闻,再次睡觉。
总结下来就是睡觉、睡觉、睡觉。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活很快乐。可能是上辈子太缺觉了,只要睡得好,敏若便觉着通体舒泰,从内而外的轻松舒适。
这一点,日日守着她的兰杜等人自然能察觉出来,也不好拦着她睡。现下敏若肚子里有了块肉,这觉可以全都推给孩子,睡得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
孩子也说不了话,也没法反驳,还在敏若的肚子里住着也没交过租金,帮着背背锅就算作还债了吧。
瀛台那边倒是三五日有人过来一回,或赐些贡上的时新果子,或赐下布匹玩器,最稀罕的一回是瀛台岛外折的莲蓬、荷花插了一瓶,碧色幽翠、粉红娇艳,插在冰裂纹青瓷瓶里,瞧着又鲜艳又雅致。
敏若喜欢得很——瀛台那边到底是数代经营的皇室别宫,荷花都是精心呵护着、不知养了多少年的,年复一年地绽放、枯萎,她这边的花才栽下去一两年,论品质也比不过那边。
这一瓶花是康熙送的最合她心意的一回了,送来后转日,康熙便过来了。
他仍是带着法喀一齐过来的,法喀与海藿娜这段日子常来,跟着康熙来是今年头一次,进屋先给敏若请了安,然后笑道:“打了两只野鸡来,我给送厨房去,叫他们整治上。”
“这大热的天打猎,皇上好兴致啊。”敏若嘱咐人往冰鉴里冰茶去,将自己喝的茶水先给康熙法喀各安排一杯,“一样的茶水,这个温突突的,她们不许我喝凉的,您稍担待着。”
康熙连灌了两杯茶水,摆摆手道:“有得喝就好了。窦春庭说你的胎安得好,脉息稳健有力。今儿法喀过去回事,说得了一把新弓要试,正好想着来瞧瞧你,便到这头来打猎了。”
“长大了不少了。”他伸手摸了摸敏若的肚子,已经微微地有了一点凸起,旗衣宽松还不大能看得出来,敏若觉得他这纯属是闭着眼睛说瞎话。
但人家是皇帝,还能怎么地呢?他说长不少就长不少吧。
现在多少有个拳头大了吧?
第五十章
康熙对这个孩子说不上期待,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既然来了,就断没有放任旁人算计,叫他见不到这人世的道理。
他留在庄子上住了几日,敏若其实不大耐烦应付他,但相处了几年,她对康熙已不像一开始那样下意识地抵触。肚子里的孩子和仿佛无穷无尽的困倦消耗了她许多精神,她分不出多少心神来控制情绪,也是头次庆幸时机刚好。
如果再早两年有了这个孩子,在康熙面前,她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这样正好,她能平静地将康熙当做一个点头之交的寻常友人对待,只要没有恐惧与抵触,亲密是可以自然而然地演出来的。
康熙来了,她的起居也一切如常,只是夜里身边有人,睡得不够安稳,白日里睡得就更狠来了。
云嬷嬷知道她的老毛病,这回倒是没着急忙慌地把窦春庭给找来,还在康熙那描补了几句如“娘娘孕后嗜睡”之类的话,只是窦春庭隔日来请平安脉的时候,悄悄拉他出去问能不能给敏若开些晚间安神的药。
怀着孩子,心血可不能在这上头熬。
窦春庭有些为难,敏若知道了便按住了云嬷嬷——孕妇的安眠药要这么好开,那窦春庭在太医院实在是屈才了,他应该著书立传名传后世啊!
她忖度着康熙也留不了两天,将就将就吧,好歹康熙的呼吸频率她已经算是熟悉,他在身边的时候迷瞪着眼睛也能浅眠一夜,总醒就总醒吧,她总不能把康熙的嘴和鼻子都堵上强迫他睡觉不打鼾不呼吸、再把手脚捆上让他不能动弹。
那她、整个果毅公府的死期也不远了。
就将就吧。
康熙自觉他驾临敏若的庄子又陪伴两日,是对敏若以及果毅公府的恩宠,根本不知道敏若从他来的第一日就在心里暗搓搓掰手指头算他什么时候走。
自信的男人真可怕。
法喀没跟着康熙在这住,倒是康熙走了之后,他将京中的公务处理得差不多,于休沐那日带着海藿娜来到他的庄子上住,就在敏若隔壁,一早过来的时候还早,敏若尚且睡着。
法喀不知道敏若这段时间的作息,看了眼前屋里的西洋自鸣钟,眉心簇着:“往日这个时候,姐姐该起了啊。”
他是掐着敏若素日起身的时候来的,做的是与敏若同进早膳的打算,还特地来早了半刻钟,就怕饭凉了。不成想饭倒是没凉,还没出锅呢,凉的是哪门子的饭?
海藿娜带着些忧色问迎她们的兰芳,“姐姐可是身上有什么不爽的?”
她额娘因产育幼弟伤身才致缠绵病榻,所以她对妇人有孕带有深刻的恐惧。
“主子只是这段日子格外嗜睡罢了,太医说是身孕的缘故。”兰芳心里算了算时候,“也快了,再有两刻钟,主子应该就起了。”
迎春从外头进来,身后小丫头提着食盒,盒子里有两碟点心、两碗甜酪,她福了福身,道:“公爷和夫人先用些点心垫垫,主子还不定什么时候起来呢。”
法喀道:“那我们就等着吧,不必麻烦了,没饿呢。……你用些吧,好像是熏肉酥饼,姐姐这点心做得最好了。”
海藿娜温声细语地道:“我也不饿,不过咱们走时可以将点心端着,也不短了吃。”
法喀大赞她明智。
事实证明兰芳对敏若的作息还是很了解的,二人在前屋里等了两刻钟,敏若便起身了,醒来后知道二人在前头等着,梳洗之后松松挽了头发便过来了,道:“你们来得好早。今儿个休沐了?”
法喀笑着应了是,又道:“在这陪您一上午,下晌去庵上,给额娘请安去。姐姐你怀着身子,便不要挪动了,知道你想念额娘,可身子紧要,我帮你带到。”
他多少知道敏若与舒舒觉罗氏闹的不快,作为弟弟和儿子,他夹在中间,倒算不上左右为难,但也束手无策,只能尽力帮敏若对外周全名声。
譬如凡舒舒觉罗氏在外时,他至庵上向舒舒觉罗氏请安,必声势浩大地宣称贵妃命他代为问安,并将敏若新赐府内嘱孝敬给舒舒觉罗氏的东西一一念出,加以溢美之词,次次如此,毫不惜力。
——他每在庵上向舒舒觉罗氏请安,均是在庵外行礼,出口的话往来人等并有心人都会听到,而舒舒觉罗氏所常处的庵堂也是京内颇为贵眷们推崇的地方,所以敏若的孝名远扬,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属于法喀的。
这小子的心思没有那么细致,一开始只是代敏若向舒舒觉罗氏请安,后来加码都是海藿娜的主意。自二人成了婚,法喀的路走得也愈发稳当,人情往来三节时下由海藿娜打理,从无疏漏的。
也就是命吧,这小子凭借一张好脸,给自己骗了个好媳妇来。
敏若偶尔想起他一开始玩世不恭混账模样还有些唏嘘,岁月催人人易变,法喀能成长成如今这样,也属实是一件幸事。
用膳后坐着喝茶的功夫听海藿娜说秀若的婚期定在今年六月里,敏若粗略算了算,届时她应该还在宫外。没等她说什么,海藿娜便已道:“虽说要成婚了的女儿不宜出门,可您的身份不便回府,改日我便带秀若来给您瞧瞧。成婚前几日,也悄悄带她过来一回。”
正说到敏若的心里去了,敏若笑道:“那便听你的安排了。”
没几日,海藿娜果带了秀若来,秀若近日安心备嫁,在家里也憋得够呛,难得有出门的机会,又是来见敏若的,心里欣喜极了,进屋来先盈盈向敏若请了安,便拉住敏若的手舍不得松开,“听说姐姐有了身孕,我给未来的小外甥绣了几件东西、还托人打了长命锁,今儿个都带来了。婚后我便要随阿克敦驻外边防,这孩子生的时候我怕是不在了,请姐姐千万要把东西给小外甥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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