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江南官员,有的是比他们贪的少的。当时求情的大有人在,陛下饶恕了吗?去岁不饶,今年难道要饶?饶了徐家,就害了陛下。会让陛下千秋万代背负偏私外戚之名。”
至冬日,在御史台加班加点,废寝忘食的审问下,各逮捕官员纷纷结案。御史台呈上审问卷宗结果,按律当如何判处。
荣晟帝望着奏章上一排排的人名数字,去岁那支裁决生死的朱笔握在掌内,不知为何,却沉重的难以着落。
咬一咬牙,荣晟帝搁了笔,令人找来齐尚书商议。
荣晟帝道,“去岁你们就劝过朕,这些犯官固然可恶,若有些真心悔改,也该给他们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齐尚书道,“臣没这样劝过陛下。”
荣晟帝一想,还真是。
去岁齐尚书的观点一直是,杀之以儆官场,以正君威!
荣晟帝道,“朕实在不忍心,卿有没有旁的办法?”
齐尚书道,“臣肺腑之言,去岁如何判,今年一样。臣知道人非草木,陛下有心疼的人。可如果陛下今朝心软,内阁必要反对您有偏颇之心,于陛下威望大损。陛下先行朱批,任何时候都不能做有损君威之事。臣再帮您想法子。”
“有什么法子?”荣晟帝追问。
“陛下怎么忘了,眼下已过秋斩之时,若处斩,得明年秋了。这还有一年的时间,寻个大赦天下的由头并不难哪。”
荣晟帝眼前一亮,忍不住笑了,“卿真乃俊才也。”
齐尚书也笑,“陛下可切莫将此事告知旁人,不然在他们心里,臣就是大大的佞臣了。”
“诶,朕深知卿之忠心。”
齐尚书笑,“那臣就讨嫌再多说一句,即便大赦,陛下不可对徐家施恩太过。能捡条命回来就烧香吧,他们真是给陛下丢人哪。”
想到徐家这些丢人现眼的家伙,荣晟帝也颇觉晦气,“哎,不提了。”
于是,荣晟帝大笔一挥,皆准御史台所奏。
朝中顿时一片称颂之声,而在儿媳与女儿的哭诉声中闻知次子女婿皆被判死罪的徐老夫人,当时便支撑不住,两眼一番厥了过去。
御史台再次上本,以徐氏族人多贪鄙不法事为由,请陛下免除内务司总管官司。御史的理由也很充分,去岁郑家就这么办的。
同时,御史上本,请陛下削徐家诰命。
去岁时,郑家也是这么办的。
荣晟帝终于体会到被架火上烧的滋味,万般无奈下,荣晟帝咬牙,“郑家是国之外戚,徐家妃妾之族,岂能一概而论。”
御史道,“徐家是太子外家,贵妃娘家,非寻常妃妾之族。且退一步讲,皇后娘家都严以对待,妃妾之家难道就能宽恕了吗?请陛下对外戚严格管理,此次追查,徐家犯官贪墨克扣的银两就达百万以上,导致的损失难以估计,这样的家族出身,就是徐总管自己也没脸再管理内务司了吧。”
徐大舅在经长子提醒后,已有辞官的准备,此时踉跄出列,主动辞官。
短短两年之内,清流一口气将郑徐两个巨大的外戚家族赶出朝堂,当下神清气爽,难以言喻。
就是帝都官场,经御史台这一整顿,也是战战兢兢、人人自省,生怕被御史台抓到把柄。
宫中荣烺听闻此事,也是大赞御史台做事漂亮,称程御史不愧国之柱石,非得有这样的人,官场吏治方不至败坏。
史太傅深以为然。
郑衡在家得知荣晟帝同意将一干人犯悉数处斩的消息,颇是震惊。
这位陛下能有这样的魄力?
不可能。
就凭太后过逝,若不是荣晟帝对身边人清洗,他后来丢不了那些东西。他总觉着太后安排的肯定是坏的,是另有意图的,可太后安排的人如何,他自己亲选的又如何?
自己选了一窝贼出来。
那为什么陛下会同意处斩一干犯官呢?
这样一来,徐家犯官可真是要人头落地的啊。
啊!
原来是这样。
郑衡立刻明白陛下会同意处斩的原因,是时间。
今年秋斩以过,到明年还有一年,陛下是想这一年内想由头赦免徐家吧。
窗外细雪飘落,室内清香袅袅,郑衡委实感叹陛下对徐家的用心。
只是他再不能让皇帝陛下得偿所愿的。
麟趾宫里,徐妃在听闻二哥要被处斩后伤心的病倒了,她这一病,姜颖等人便要去侍疾,就是荣绵也不放心,每天傍晚必要亲自到麟趾宫服侍母亲。
荣烺心里半点不同情徐家,才干两年官就敢把皇家的猎场园林租赁出去自己赚银子,砍脑袋也不冤。
可她为名声计,也不能不去侍疾。
好在荣晟帝心疼爱妃,私下悄悄将齐尚书给想的法子告诉了徐妃,徐妃问,“可是真的?”
“你莫要说出去。眼下唯有如此了。”
徐妃流下泪来,“二哥这样有负圣恩,我原不敢为他求情。陛下都是不忍我伤心,才留他一条性命。我真是对不住陛下,以后再不替他们筹谋前程了。”
荣晟帝拥住徐妃,“快快好起来吧,阿缃。”
徐妃听到丈夫唤自己小名,感激心酸之下,不由伏在丈夫肩头出哭出声来。
徐妃既知有法子救二哥妹夫,自然不肯瞒着母亲,老人家上了年纪,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担忧惊惧。徐妃便打发了可靠人,告诉了母亲,让母亲宽心。
在得知徐妃娘娘病体痊愈,接着又得知徐老太太病愈后,郑衡便令人悄悄放出风声:听说陛下同意处斩徐家犯官,就是想到明年秋斩前大赦天下,好令犯官能逃得一命哪!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
关键是真的极具操作性,御史台有专门的司谏官,司谏官风闻奏事,当朝说起坊中流言,问陛下可有此事。荣晟帝被问的一脸铁青,“荒谬至极!”
一甩袖子,下朝了!
第375章 殿下之四一
殿下
正文第三七五章
荣晟帝大怒,当天便将司谏官贬谪到西北边地去了。
秦太师劝都劝不住。
司谏官职位不高,从六品。
好在西北也有按察司,程御史便给司谏官安排了个六品的地方巡察御史,让他外任为官。
徐珠说,“谏官本就有言谏之责,陛下因怒而贬谪官员,这是要受到诟病的。殿下不若代陛下安抚司谏官。”
荣绵对这位司谏官也很气愤,“阿珠你没见,当朝就问父皇是否对徐家存了保全私心?哪怕司谏官有言谏之责,官员对君父是否也有敬重之责?这样不懂礼数之人,还要抬举他不成?一没贬他的官,二没责罚他,只是眼不见为净打发了他,这还不是父皇的宽仁大度么?”
“言官言谏无罪,这是朝廷法理呀。”
“也没问他罪,就是让他离远点。”荣绵冷声道,“对君父全无礼数,即便谏官有豁免之权,也太过了。”
荣绵拒绝安抚司谏官。
荣烺知道的要晚些,她是史太傅来上课时才听闻的。罗湘也说,“这可不大好,司谏官说话自是不中听。既然坊间有流言,司谏间据实上禀也是本分之内。”
楚姑娘亦点头说,“听说有些清流就讲究忠言直谏,一味奉迎君王的被视为佞臣。”
荣烺心里一琢磨就知父皇怕是叫司谏官说中心事,进而恼羞成怒贬谪了司谏官。她微微勾起唇角,与史太傅道,“臣子的话不中听,那是臣子不懂事,只要他尽了份内之责,咱们就得包容他。父皇大概是一怒之下才贬谪的,待以后父皇回转,肯定会后悔的。”
史太傅想,我看陛下可不像会后悔的模样。他道,“臣就可怜那司谏官,也是大好年华,这一去西北,就不知何时能还了?”
“不论帝都还是西北,都是江山社稷的一部分。若能在外替朝廷治理好一方天地,也是难得的历练。就是史师傅你们,哪个没有外任的经历呢。”
“是啊。”
“这位司谏官姓什么?”
“姓夏,叫夏洺。”
“哦,我知道夏御史,他升司谏官了呀。”荣烺笑,“以往做巡城御史时,就挺能干的。”
她铺开纸,想了想,提笔写下“刚直可敬”四字,递给林司仪,顺带道,“行印后,再取一百两金子,连带这四字一并送到夏御史府上。”
林司仪按下荣烺的字,“殿下可有什么要同夏御史说的?”
“都在这四字之中了。”
林司仪下去做事,史太傅由衷道,“得殿下庇护,夏御史出行也能顺遂些。”
“依夏御史心志,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荣烺眼中含着丝丝赞许,“御史台就要有这样的风骨。我们每天都活在众人的赞美声中,听惯了好话,乍一听那不中听的,的确会生气。可天下哪有完人,我们所受赞美,多是缘于身份地位,而非自身品格。让君王听到真话,这就是谏院存在的用意。”
史太傅甚是敬佩荣烺的胸襟。
荣烺唇角带笑,父皇还真是无能,就算生司谏官的气,哪儿有一国之君拂袖而去的理。你那些心思明摆着叫人知道了,这时候直接一句“遇赦不赦”就能平息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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