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夫人都没想到,二姑娘竟歹毒决绝至此,竟想到要搜府!
她们夫人当时的模样,哪走得出府啊!二姑娘心知肚明,活活要她家夫人的命啊!
“阿环,你要去哪儿?”林妙柔不安地叫她。
阿环急红了眼,却不敢将事抖出来,只咬着牙,边退边道:“大姑娘与小公子先行回府,奴婢,奴婢受夫人所托,还有事要去厂卫司找一下督公!”
说着,她也不管两人反应,转身便跑,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滚滚落下。
得快些,快些找到督公——
否则夫人就完了!!!
此刻的林皎月正浑浑噩噩,抱着双膝躲藏在宁王府的后花园中。
假山假水耸峙间,掩藏着一汪浅浅的清溪,水流从头顶的山岩上流下,尽数落在绿叶遮蔽的水潭中,落在林皎月的身上。
可她的身子不因寒潭冷寂,却因药效滚烫。
此处隐蔽,是林皎月前世意外发现的一处花园中幽径,极少有人经过,可也没完全与外界隔绝,还是能听见身后越发多起来的人声与脚步声。
但凡听到个男子的声音,她心头都狠狠颤动,酸软的身体深处都会涌出说不尽的渴望。
林皎月死死咬紧嘴唇,血腥味儿撑着她最后的神智,禁着她的身体,让她不敢妄动,也叫她分不清脸颊上湿漉漉的是溪水,汗水,血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本以为经历两次被下药,自己已可以用耐力忍住药效了,可汹涌而来的情潮却告诉她,要害她的人,这次下了更狠的手。
脑海里如同打翻了一滩浆糊,浓稠流淌,裹挟了她的全部意识,令她混混沌沌,所有的回忆和情绪交织,扯不清也理不顺。
连呵出一口气,都炙热滚烫。
幽径外的人越发多了,林皎月甚至能听见他们在议论,说督公夫人还在府内,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为什么要找她?
难道阿环没有说清楚,自己已经离开了吗?
明明前世她同李长夙哭诉有人害她,请他搜查府中异常,李长夙也没答应搜府啊。
她思绪迟钝,想不出个结果,可恐惧这种敏感的情绪,和悲伤痛苦一样,极易渲染,挥散强烈。
她紧紧抱住身子,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好害怕,不能被发现啊,否则以她现在的情况,还不知会作出什么丑态,比前世更甚,
又好痛苦,浑身都要被烧起来了。
她渴望能有个人来救她,可任她想得头疼,都想不出,她真能如此幸运,得到救赎吗?
阿环听她的话,出门寻人了,她能寻到那个人吗?
那个人,会来帮她吗?
喉头哽咽,宛若被什么塞住,堵得她喉咙到鼻腔都酸胀难忍,眼泪滚滚而落。
到底是命不好,林皎月自身都难抑,周围的奴仆们赫然窥见溪流波纹有异,惊声大呼——“那儿!”
林皎月狠狠一颤,不知道他们说的那儿是哪儿,第一反应便是从头上取下发簪,颤抖握在手中。
周围人生嘈杂,脚步凌乱,她涨红了脸,泪如雨下地咬紧嘴唇。
终于,一双手从藤条遮掩的外面伸了进来,林皎月一惊,根本不敢看对方是何人——
只提起气,狠狠朝那只手扎下簪子!
浓烈的血腥瞬间涌进这一方小天地。
对方如被震住,沉默许久,轻轻啧了声:“这么重的手,夫人以为是谁呢?”
*
林皎月昏昏沉沉地想,以为是谁?
前世来的人,是个偶尔见过几次的侍卫,那人的目光林皎月很不喜欢,每每见到,都觉得自己像个被窃贼觊觎之物。
对方趁着自己身体异样,不管不顾搂紧了自己,当时的她反抗无力,哭叫不已,心里只剩无边的绝望和荒芜。
那人还要继续行不轨之事,林皎月忍无可忍,挣扎间意外踹中对方要害,才得了一丝喘息,用发上的钗子狠狠扎进对方眼中。
可惜,当时的她力气不够大,心也不够狠,哪怕下了死手,也没叫对方真的丧命,而是撕心裂肺地大叫着,终于惊动了大半个宁王府,还有那日宴请的宾客们。
她不愿回忆,却还是忍不住想起,她前世的夫君,宁王世子李长夙的眼神像尖锐的冰,狠狠扎进她心头。
他的妾,哪怕他顾着君子之仪,在娶正妻之前不碰她,也未曾怠慢过她,可她竟敢背着自己同侍卫私通!
“林皎月,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
一向端方的世子像受到了奇耻大辱,任凭自己如何哭着解释,都不能原谅眼前的现况,反而信了那侍卫被激怒之后的满口栽赃。
她是个靠手段进来的妾,所以天生不干净,同府里当值了多年的侍卫比起来,自然更像个不安分的祸水。
她穿得如此艳丽,像朵出墙的红杏,还满口谎言,当着宾客家仆的面,让他在整个府中……甚至明日全京都抬不起头。
周围鄙夷的嘲讽像纷纷扬扬的雪花,全然压在本就呼吸艰难的她身上,周身冰冷,甚至有人提议,犯了这般大罪的妾,理当打一顿发卖!
李长夙没有出声,闭上眼,难辨情绪。
就在林皎月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阿环冲出来匍地告饶,顶了所有的罪,说和侍卫私通的是她,姨娘是误食了药,才发生了意外。
林皎月目眦欲裂着瘫在地上,根本阻拦不了阿环的揽罪,从自己的角度只能看见面色冰冷的李长夙。
他睁开眼,看向自己的目光写满复杂。
不知该不该说一声庆幸,最后,他“网开一面”,留下自己一命,作为惩戒,阿环却被他“宽宏大量”只吩咐打断了腿。
那一声声惨叫和哭嚎,宛若萦绕在林皎月心头百年不散的梦魇,如今才刚刚治愈好些,又被引出了病根,令她痛不欲生。
她痛苦地抬起头,透过藤条的间隙,透过迷离的泪眼,终于看清了这次找到自己的人。
是面沉如水的顾玄礼啊……
顾玄礼也看清了他小夫人的模样。
他阴沉着脸想,这是哭了多久,眼睛都肿了,整张脸红得不像话,像被雨打湿的芙蓉花,漂亮的嘴唇更是被她自己咬出了鲜红的齿印,鲜血还在慢慢往外渗着。
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从最初的惶恐,到惊愕,最后渐渐化作委屈。
怎么说呢,就是看进眼里,刺进心里,会想要杀人的程度。
林皎月愣了几个呼吸,终于颤颤巍巍松开钗子,迫不及待一头扑进了顾玄礼怀中,原本压抑的哭声也瞬间得到了释放,在这个人胸口尽情挥散。
好似终于等到了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哪怕身体还痛苦着,她的精神却已经开始放松。
她又哭又笑,甚至还用软绵绵的拳头去锤打顾玄礼胸口。
周围纷乱,过了很久,顾玄礼才听清,小夫人嘴里哭喊的是,
你怎么才来啊。
你怎么才来救我啊。
冷漠乖戾的九千岁喉咙发干,哑了口,觉得她贴着的那处胸膛里,有什么跟着撕裂抽搐,
一半是疯狂的杀意在蔓延,另一半则是自己微不可查的恐惧,在后悔不已,在颤抖。
为什么起初会害怕被她摆布情绪?
难道不是她出了意外,或是死了,更叫人害怕?
他一开始怎么能想着不管她呢,就像她说的,哪怕是只猫儿,不好好养着,都会死的啊。
而他真的能只把她当猫儿看吗?
小珍珠出事时,他有这般愤怒难抑吗?
没有,正是因为没有,他才为这陌生的情绪,感到无比的恐惧,想撇清远离,却又在听到她出事的一瞬,整个人狂躁得几欲掀翻整座府邸。
他垂下眼,艰难压抑自己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抖,像哄生气的小珍珠一般,认命地摩挲她的脸颊和耳垂:“好,是咱家来迟了,咱家这就带夫人走。”
林皎月被冰,只瑟缩一瞬,随即将整个人都交托与他手中,轻轻迎上,泪水涟涟。
她什么都没说,可不惧怕他,向他寻求慰藉的意味却明显。
顾玄礼顿了顿,紧紧抵了抵上颚。
他浑浑噩噩地想,他得将她抱紧了,丁点儿伤都不能再受了。
外头还在搜人的家仆们没反应过来,只听身后草丛中一阵窸窣,再回头,才看到原来假山后面另有一方小天地,可走过去查探,除却溪水荡漾以外,再无其他。
林皎月身上的温度越来越烫,离了冰冷的水潭,药效翻覆席卷,意识逐渐混乱模糊。
隐约间,她感觉自己脚掌离地,很快又整个身子被轻柔放下,退去湿漉漉的衣衫。
身下垫得不是软乎乎的被褥,而似扎人的干草,令她委屈得连连啜泣。
谁不想当个养尊处优的娇惯人,谁愿意日日殚精竭虑地讨好他人呢,可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借着失控,完全放任对自己的约束,成为个不管不顾,只想汲取温柔的蛮横小夫人。
她潜意识里知道,他来了,就不会不管她了,那她偶尔这么恃宠而骄一次……
也,也无妨吧?
顾玄礼无言半晌,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垫在身下,小夫人这才没有继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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