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三殿下还强调:“我真的没有生气,你放心。”
沈元夕问:“殿下是真的觉得……我不够聪明吗?”
“不,应该说……”三殿下微微眯起眼,眼神飘走,似在回想,“我认为你心有慧根。说你不如你父亲聪明,只是在说……人情世故上,你尚年轻。”
沈元夕眉头微微动了下,委屈较真的表情松动了些许。
“此外……”三殿下又道,“我刚刚那么说,其实也有逗弄你的意思。”
沈元夕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疑惑,她后退半步,上下打量着三殿下。
这人活了快三百岁,竟然……
“只是,你好像误会了我,还生气了。”三殿下想要去牵她的手,又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乖乖缩了回去。
“你要是真的烦闷,就到处走一走,做什么都行,等气消了,来与我说一声就是。”三殿下说罢,从沈元夕眼前消失了。
他躲到了小阁楼,关上了所有的门窗,缩在黑暗中闷闷不乐。
窗户开了道缝,小灰团飞了进来,确认他的表情后,浸月扭头就叫:“宴兰快!他真的在哭!”
三殿下颇为震撼。
他哪里哭了?
宴兰公主随即翻窗而入,恨不得把外头的日光都照到儿子脸上。
三殿下在光线中眯起眼,对二人露出无奈的神色来。
宴兰公主道:“这事怪你。”
三殿下道:“我知。”
“你真知道?”宴兰公主可是看完了全程,很想大展身手,给儿子复盘战况。
三殿下说:“我真的知道。”
他知道,沈元夕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她长在亲缘稀薄的将门,家门和自身都依仗着沈丰年,沈丰年的安危关系着她的所有。
她读过许多书,无论话本还是史册典籍,名将想要善终很是艰难,一句话,一件事,就能“抹杀”掉一朝之将。
她如此紧张忐忑,自己却还知而不答,出言逗弄。
三殿下揉着额头,双眼被光刺得发昏,低落道:“是我的错。”
现在,只能等沈元夕消了心火,小火慢炖地把她给哄好。
三殿下躲了之后,沈元夕犹自在桥头愣了会儿,最后哼笑一声,折回去叫来陈嫂她们,说要回将军府一趟。
“是要拿什么东西吗?”小福嫂问。
“就是回去看一看。”沈元夕道,“瞧瞧家里如何了,有没有人偷奸耍滑。”
不是回娘家长居,而是去一趟。
陈嫂跟小福嫂互换了眼色,也不好问怎么了,动身备车,陪沈元夕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一切井然有序,嫁妆贺礼也都在清点。
沈元夕要来账本核对了,都无差错,晃悠了一圈,见天色差不多了,胸口这团气也消差不多了,便放下账本回三王府。
看见王府的石狮子,又想起之前写拜帖,三殿下指点她的字。
沈元夕痛苦闭眼,叹了口气。
她清楚自己今天为何会因为一句不聪明气恼。
就像这写字,她引以为豪的,只有字写得还行,但在三殿下眼里,也还是稚嫩,需要指点。
她不漂亮,说起来,也就一般。
再论聪明才智,自己吟诗作赋也一般,并没什么才情。
但沈元夕认为自己不笨,甚至认为自己足够聪明,能想通许多道理,这一点是她的慰藉。
结果,也一样如此。
她认为自己聪明,而三殿下眼中,自己并不聪明。
她并非生气,也不是被踩到了尾巴恼羞成怒。她只是失落,一句无心的戏言,让她发现自己一无是处罢了。
沈元夕下了车,慢吞吞走在通桥上。
离春园越近,她就越失落,脚步也无力了。
桥板上,闪过一抹柔紫。
火烧似的夕阳光,斜映而来。
沈元夕抬起头,三殿下站在前方,伸出了手。
沈元夕站住不动,摇了摇头。
三殿下放下手,大步走来一把抱起她。
沈元夕窝在怀里,泪眼模糊。
“还在难过吗?”三殿下轻声问道。
沈元夕的眼泪像被他声音催动,忽然断了线似的,涌了出来。
三殿下仔细听了好半晌,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听出了意思。
原来自己还是猜错了。
沈元夕哭,并非是因为他拿沈丰年的信戏她,她的症结在“不聪明”三个字上。
“原来如此。”三殿下抱着她坐到听雨台,揉了揉她的头发。
“人活着,有时不必想那么多。十七岁的姑娘,还想要何等聪明?工于心计,还是说,要学贯古今?前者不叫聪明,只是世故,且没必要。至于后者,你若想做到如此地步,百年时间即可。”
沈元夕啜泣声轻了些。
“元夕,我们时间还长。等到你所认识的这些人,全都作古。你就知道,无论容貌才华还是名利荣誉,都会随身死而湮灭。再活的长一些,你就知道,才华横溢或是美貌惊人,到头来,都要过日子,而过日子,不需要那么多,只需要一颗心想明白了就够。”
沈元夕擦了眼泪,坐起了身。
“我母亲,武功稀疏平常,兵法也平平,相貌你也看到了,并不是史书所言,美貌动华京。除开她父亲做了一国之尊外,她又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吗?”
沈元夕眉头紧皱,很是不满:“你怎么能这么说公主殿下……”
“张大学士,三元状元登科,才学称得上是当朝之首。”三殿下道,“但他也要吃饭,也一样要过日子。”
沈元夕眨了眨眼,将他的话从头回想一遍,胸口确实顺了不少。
“好多了。”她说。
三殿下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懂。我夸过你那么多次聪明,你却不记得。怎偏偏要记住一句不聪明呢?”
沈元夕不愿回答。
她看着三殿下,怔怔道:“三殿下,也要过日子。”
“当然。”三殿下道,“我呢,每天无非就是吃和睡。我若不是三殿下,只怕我这样的闲散之人,连你也求娶不到。”
发自内心的笑,轻动了嘴角,沈元夕释怀了。
她搂住了三殿下的脖子,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三殿下抱着她,终于也舒坦了。
“这算咱们第一次生气又和好吗?”
沈元夕点了点头,低声道:“不是生殿下的气。”
“我知道。”三殿下说,“我要你也不生自己的气。”
作者有话说:
二位,明天就该出差(蜜月)啦!
剧本外的一些小花絮:
因为幽族活得太长,所以他们唯一的敌人,其实就是无聊。需要对抗无聊,给自己找事做。
那么宴兰公主刚结婚时,还挺新鲜。后来活太长了,到一百多年那时候,就不行了,无聊的看见浸月就烦。
所以她天天找茬跟浸月吵架辩论,这一爱好固定下来,持续了七十年,后来找到了另外的爱好才终结。
浸月表示理解。
因为他结婚前的千年时间,一个人都要无聊疯了,无人跟他说话。
以至于有了宴兰后,干啥都行,吵架都有意思,就怕她不吵。
【让我们祝福三猫】
第48章 出行
三殿下把沈元夕放下后, 轻声商量:“明晚,和我一同去璋州接云星吧。”
沈元夕心里猜测,应该是云星受伤了或者又老了些, 无法自己回来。
她点了点头。
“多带几身衣服。”三殿下俯身来, 叩住了她的手, 抚到她手指上的戒指, 说道,“我来教你如何装。”
他伏在沈元夕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问她:“记住了吗?”
“咒语?”
“是开戒箱的言锁。”他给沈元夕演示了一遍,转动戒指, 手指轻轻擦几下镶嵌在戒指上的红色宝石。
三殿下闭上眼, 须臾笑道:“里面东西还不少。”
沈元夕试着重复了他的动作, 闭上眼睛, 朦朦胧胧的,能感觉到眼前有个箱子, 大约是普通箱子的三倍大,很深,堆满了各式各样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奇珍异宝。
沈元夕惊讶之中松开手, 眼前的景象飘然不见了。
她睁开眼睛, 愣愣看着三殿下, 慢吞吞笑了起来。
“好神奇!”
三殿下道:“明日你可以把衣服收拾进来。”
“该怎么放?”
“开了箱后, 就装进去, 不必去看手中的东西能否穿进戒指。”三殿下手把手又教了一次, 见她认真的神情, 捉住自己的手指练习, 情不自禁低头吻住了沈元夕。
这是第二次绵长又湿润的亲昵。
沈元夕浑身发软, 攀着他肩背的手控制不住的颤。
“绷着么紧……”三殿下抚着她的背,轻笑着道,“放松下来,不然,会睡不着的。”
又一吻过后,沈元夕手脚都软和了,躺回床上后,翻了几次身,意识就朦胧地沉了下去。
“睡吧。”
等沈元夕熟睡后,三殿下小心起身,去找宴兰公主。
他这位母亲白天趁他消沉,偷了他的果酒,喝了个半醉,把小灰团埋在花泥里浇酒,这会儿起了夜风,两位才醒了酒。
宴兰拔了他的花逗野猫,而浸月那个没出息的,被宴兰公主黄土埋了身体也“不计前嫌”,正绕着她的两条辫子,忙里忙外飞着帮她打理发丝,翅膀拍得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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