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初打了平阳县主,不也是送了秘酿鸭去赔礼吗,人家皇后娘娘的亲戚都不计较,咱们太过计较岂不让人笑话。
“母亲说得对,父亲你就不要计较了,快来尝尝这秘酿鸭。”刘栖月亲自给他夹了几块鸭肉,又招呼母亲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品尝。
秘酿鸭确实美味,全家人把两份都吃了还有点意犹未尽,又把什锦果子也吃得一干二净。
刘致远素来不喜甜食,虽然没吃果子,到底是吃了人家的鸭肉,嘴上也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在朝堂见了杜关山,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这件事过后,京城下起了连阴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天一冷人就容易生病,连阴了几天之后,医馆和药铺的生意格外兴隆。
京中有个仁安堂,坐堂的裴郎中年近六十,尤其擅长各种疑难杂症,许多别人根本看不出病因的病症,在他手里三五天就能痊愈,人送外号“鬼见愁”。
意思是说此人医术高明,捉魂的鬼差总是白跑腿,所以见到他就发愁。
然而,就这么一个神医,近日却差点被人砸了招牌。
这个砸招牌的人,便是左都御史刘致远。
刘致远起初像是受了风寒,头昏脑涨,手脚酸软,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让大夫开了治风寒的药。
喝了两天药,非但没好转,反倒病得起不了床,不得不告假在家请医调养。
嘉和帝对他的病情很重视,特意派了太医去为他诊治,谁成想连太医开的方子对他都不起作用。
这下家里人全慌了神,开始四处为他寻名医找偏方,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要请裴郎中。
裴郎中去了刘府,对刘致远一番望闻问切,又看了其他大夫开的药,眉头皱得像铁疙瘩。
“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症状,明明瞧着是风寒,按着风寒的方子下药又治不好,当真古怪得很。”
刘夫人吓得不轻,家里上上下下全靠老爷撑着,几个儿子才刚刚成人,根基未稳,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完了。
于是苦苦哀求裴郎中,求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自家老爷。
裴郎中被缠不过,只得开了副方子让刘致远先吃着试试看。
若有效,便是奇迹,若无效,他也无能为力。
然而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发生,刘致远吃了这药,依旧没有好转,甚至有了将死的征兆。
刘致远的二儿子脾气暴躁,大骂裴郎中徒有虚名,一怒之下便要砸了仁安堂的牌匾。
裴郎中又气又无奈,只得再去见刘致远,两人关上门在房里说话。
“老夫是医者,按理说不该宣扬怪力乱神之说,可大人您这病实在邪气,让老夫不得不往此处想。但话又说回来,大人向来为官清明,一身正气,寻常邪祟定然近不了您的身。
因此,老夫斗胆进言,大人可仔细想想自己有没有对哪些已逝的故人心存愧疚,或者因为您的原因,导致某些人丧了命,若确有这样的事,趁着天黑去那人坟前祭拜忏悔一番,没准儿病就好了。”
听了这话,刘致远陷入长久的沉默。
裴郎中点到为止,说完便告辞而去。
等裴郎中走后,刘致远便让家人给他备车,趁天黑悄悄去了西郊长宁公主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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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死了活该
到了山下,刘致远没有让人跟随,独自拖着病体来到长宁公主坟前,腿脚软得不能支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半是病的,一半是吓的。
“公主啊,罪臣来看你了。”他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念念道,“臣有罪,臣有罪,臣无法亲自去皇陵向先皇赔罪,恳求公主代为传达,臣并非贪生怕死,实在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离不得舍不掉,求公主您慈悲为怀,让臣再多活几年,等臣送走了老娘,孩子们都成家立业,臣便自刎去阴间向先帝请罪。”
山风阴冷,卷起满地枯叶,如无数冤魂呜咽。
“你家中有老有小,别人家中何尝不是,你可曾想过,因为你的叛变,让多少人失去亲人?”
凄厉而阴森的女声随风传来,刘致远骇然色变,连滚带爬地躲到坟墓的另一侧,颤声道:“谁,你是谁?”
那声音幽幽道:“你来求我,不烧纸钱不焚香,听到我的声音就要跑,可见只是为了自己的病,并非诚心忏悔。”
“公主?”刘致远又惊又怕,加上病体虚弱,意识混混沌沌,早已不辨真假,重新跪下咚咚磕头,“公主明鉴,臣是诚心忏悔的,臣来得匆忙忘了带香纸,请公主恕罪,臣下次一定给您烧多多的纸钱。”
“没有下次了。”那声音又道,“过了今晚,你就是阴曹地府的鬼了,忏悔的话留着向那些因你而死的冤魂当面说吧!”
“不要啊公主……”刘致远吓得肝胆俱裂,磕头不止,“公主饶命,公主饶命,臣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臣死了,老母亲可怎么活呀!”
“你这狗贼,倒是孝心可嘉,也罢,看在你老母亲的份上,你可以从当年参与谋反的同党中挑选一人,拿他的命来换你的命。”
“换,换命?”刘致远迟疑道,“那我岂不是害了别人……”
“少废话,你换还是不换?”
“换换换……”刘致远大声道,“大理寺卿杨述,当年我就是听了他的游说才归顺信王的。”
风声停歇,漫天落叶飘飘而下,四周一片死寂。
“公主?”
“公主,您还在听吗?”
刘致远战战兢兢唤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公主,你是不是已经饶恕臣了,臣可以回家了吗?”
刘致远又等了一刻,见还是没有动静,便撑着身子爬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山下走去。
“杨述兄,愚弟对不住你了!”他边走边喃喃道。
隔天,大理寺卿杨述突发急症,卧病在床。
刘致远听闻消息,既惊恐又后怕,心中虽感歉疚,却忍不住想开怀大笑。
他的命总算保住了。
当晚,刘致远恢复了精神,恰好有几个相熟的同僚下值后前来探望,便命人摆了宴席,饮宴庆祝,还相约第二天一起去探望杨述。
全家人见他能吃能喝,终于松了一口气。
酒足饭饱,送走同僚,刘致远舒心睡去。
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
第二天一早,仆人发现他瞪大双眼死在床上,身体已然冰凉。
消息传到朝堂,满朝文武为之震惊。
“怎么可能,明明昨晚我们还一起喝酒!”
“可不是吗,他精神好得很,比我还多喝了两杯。”
昨晚亲眼见证他康复的同僚都表示不敢置信。
“兴许是回光返照。”有其他官员猜测道。
大伙觉得有道理,都为他惋惜不已。
嘉和帝骤然失去肱骨之臣,坐在龙椅上许久没能缓过神,大臣们纷纷劝他节哀,当以龙体为重。
嘉和帝无心再议朝事,下令退朝,与宋悯去了御书房,并命人速速去传江潋来见。
江潋来时,带来了关于刘致远死因最详细的调查结果。
嘉和帝听闻刘致远前一天晚上曾经去过长宁公主坟前,顿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去那里做什么?”嘉和帝把目光投向宋悯,“你的人难道没发现他?”
宋悯穿着厚厚的朝服,双手拢在袖中,尚未入冬,他已然全副过冬的装扮。
“回陛下,自从江督公处理了那几个祭拜的官员后,近日西郊那边已无人踏足,许是守墓的人因此而生了懒惰之心。”
他轻咳几声,缓了缓才又道:“但不管怎样都是臣的失职,臣会妥善处置的。”
嘉和帝面色有些不悦,终是念在他弱不禁风的身体,没有多加责备。
“天凉了,你自个也要注意,朕已经失去一个臂膀,你可不能再出事。”
“谢陛下体恤。”宋悯道,转而又问江潋,“不知江大人可有查过刘大人去西郊的原因?”
“时间匆忙,咱家忙着来见陛下,没来得及详查,只隐约听刘夫人说了一嘴,好像是和裴郎中谈话之后才决定去的。”江潋道。
嘉和帝腾地坐直了身子:“去拿那个郎中,好好地审,看看他都和刘致远说了什么。”
“陛下莫急,臣已经让人去了。”江潋道。
嘉和帝神情松缓,颔首道:“还是你最让朕放心。”
“谢陛下信任。”江潋道。
“你去吧,审出结果速速来报。”嘉和帝摆手道。
“是。”江潋领命而去,绯红的衣襟带起一阵风。
宋悯往旁边站了站,十指在袖中握紧。
陛下如今对江潋越发倚重了,假以时日,这朝堂怕是要成为阉党的天下。
与此同时,女学北墙的竹林里,贺之舟也正在向杜若宁回禀消息。
“刘致远已死,假扮裴郎中和公主的人已妥善安置,只要他们不怀疑到秘酿鸭,基本上不会有事。”
“秘酿鸭?”杜若宁笑起来,“秘酿鸭有什么好怀疑的,刘家的人全都吃了,怎么偏就死他一个。”
说着顺手折了一枝竹子拿在手里玩,又道:“谁让他不喜欢吃甜食,死了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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