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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少地瓜)


  谢钰低头,看她被水泡得微微泛红的指尖,眉心微蹙。
  夏日虽热,但现在太阳刚升起来,河水依旧很冷。
  他才要伸手去掏帕子,却碰到一块圆溜溜的东西,整个人就是一僵。
  小丫娘一回头,就见谢钰正盯着她的手指看,心中警惕去了几分,不由笑道:“瞧瞧,到底是小年轻,还没成亲吧?这就心疼上了。”
  一干妇女都跟着啧啧出声,十分艳羡。
  马冰一愣,顺着小丫娘的视线低头一看,正好见谢钰撩起袍角给她擦了手,好好的袍子,瞬间晕开一片水渍。
  马冰脸上腾地一下,好像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忙不迭抽回手。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谢大人眼中明显闪烁着快活的光。
  回去的路上,马冰就觉得谢钰的视线一直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她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凶巴巴扭过头去,“干嘛!”
  谢钰眼中满是笑意,柔和似五月春水,“马姑娘想必看出了些什么,难道不想说一说么?”
  哦,对哦,马冰清清嗓子,“我觉得凶器很可能是一根棒槌。”
  谢钰点头,“但那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所有与王河有摩擦的人家,都有可能。”
  但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并且马冰自己也能想到:
  最有可能的,就是王河的家人。
  因为据他的妻子王香所言,过去几年王河已经把所有亲朋都借怕了,现在大家一见他,大街上老远都绕着走,便是去敲门,也是不开的。
  王河又是个不务正业的书生,做不来偷抢的营生,大约也只能霍霍自家,或是几个倒霉邻居……
  “还有一个细节,”谢钰道,“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少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沉,想要搬动谈何容易?王河的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青壮王香又是个柔弱女子,而抛尸地点据此足有十多里,他家甚至早就连牲口和板车都被人拿去抵债,那么,尸体是怎么运出去的?”
  虽是问句,但答案显而易见:
  有帮手。
  马冰面上又浮现出熟悉的挣扎。
  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谢钰道:“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
  这话,也不知是为了案件谨慎考虑,还是为了安慰她。
  马冰嗯了声,旋即陷入沉思。
  是啊,没有证据。
  棒槌这种东西,每家每户都有,况且又过了这么久,就算曾有血迹,现在恐怕也早处理掉了……
  至于运送尸体的方式和人手……
  若凶手是王河的家人,势必要借板车和牲口,出借的人知道么?
  若凶手是街坊四邻,此事瞒得过王河的家人吗?
  他们知道后,帮忙了吗?
  若帮忙了,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情?
  若果然是王河的家人或邻居们所为,她宁肯永远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


第80章 素斋好吃
  回开封府把情况一说,连涂爻都觉得棘手。
  他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摇头,“还是证据不足啊。”
  莫说凶器如今也只是怀疑,即便认定了是捶洗衣裳的棒槌又如何?
  正如马冰所言,家家户户都有,王河死了少说也有一月,便是有血迹也早清理干净。
  或是断了,坏了,也早换了新的,旧的难不成还留着?
  早烧了!
  这玩意儿即便耐用,寿命也是有限的,人家就说是用坏了,换新的,你能怎样?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甚至连仵作都不能再从那骷髅架子上看出新的线索……
  平心而论,单从一具骨架推断到现在这个地步,任谁也要夸一句“能干”。
  涂爻在那份卷宗上画了个圈,“先派人在那边盯两天,静观其变,剩下的,再说。”
  如果凶手当真是王河的家人和邻居中的一人或几人,衙门忽然连着去了两天,说不定有胆子小的已经慌了。
  人一旦慌乱,就容易露出马脚。
  谢钰点头,“是。”
  眼下除了以静制动,似乎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若白石镇的人永远不露马脚,恐怕本案也将沦为悬案。
  涂爻看了谢钰一眼,“看开些,人力有尽时,尽人事,听天命吧。”
  乍一听,这话大约实在不像个府尹该说的话,但事实如此。
  许多事情光人尽力不够,若天公不作美,谁也无可奈何。
  涂爻为官多年,经手的案件不知凡几,便是悬案也有许多,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倒是谢钰,这应该是他入开封府以来遇到的第一桩可能成为悬案的案子,一时迈不过去那个坎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初入江湖时,人总是踌躇满志,觉得天下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但活得越久,你就越能发现,世上有太多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无可奈何。
  然而谢钰考虑的确实另一件事。
  “大人,”他问,“若此案破获,凶手果然是王河的家人或邻居,会怎么判?”
  涂爻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确实长进了。”
  以前的谢钰只管抓人、断案,恪尽职守,至于破案之后怎么判,从不过问。
  简洁,高效,冷静,理智,无论什么案子都能公平公正地看待,不掺杂一点私心杂念和偏袒。
  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冷酷。
  当然,他没有错。
  非但没错,简直完美极了。
  但恰恰因为办事太过完美,反而不像个活人了。
  而现在,谢钰竟开始主动询问处置方式,就证明他的关注点已经从单纯的为朝廷办事,维护律法威严,扩大到关乎百姓。
  看似只是一点变动,实则区别很大,足有从执行者到执政者的区别那么大。
  证明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长辈们眼中的孩子,确实已经准备好蜕变成大人了。
  涂爻反问他,“律法中如何写的?”
  谢钰对大禄律法早已烂熟于心,当即不假思索道:“父母杀子,徒八年,或流五百里,若有情由或年过六旬者,罪减一等;情节恶劣者,两罚并举。余者,杀人偿命,与生人无异,若有情由,可酌情减刑。”
  若单纯按照律法来判定,只要杀了人,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可能无罪赦免。
  除非……
  “除非恰逢天下大赦,”涂爻伸出两根手指,“或死者确实罪大恶极,凶手为图自保或救他人,不得已为之,并有足够的保人。”
  后一条的要求太过苛刻,非但要陛下亲自许可,一般凶手也很难找到足够的证人和保人。
  说白了,杀王河的凶手和帮凶如果能自首,照现在的民意来看,至少能减刑。
  但除非动手的是父母,不然肯定还要坐牢。
  所以从他们的立场来看,大家都死咬着不放才是最好的结局:
  混账败类死了,谁也不用受罚,皆大欢喜。
  另一边,案子陷入僵局,马冰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就回药园整理药材。
  中间王衡过来喊她搓药丸,顺便问起案子,听了也是摇头,“统共就那么几根骨头,难为你们查到现在。”
  药丸要先熬药膏子,待稍稍放凉却又没彻底凝固时搓成小圆球,然后以裁剪好的油纸或蜡丸包裹好备用。
  马冰手脚麻利,很快搓了一堆,王衡就骂两个小徒弟,“看看人家,再看你们,没吃饭呐?”
  两个已经晋升为学徒的药童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卯足了劲儿继续加油。
  搓丸子这事儿,快点慢点也没什么要紧嘛!
  师父就是忒要强了些,凡事都爱跟人攀比……
  剩下不多的时候,王衡就不用马冰帮忙了,自己也不下场,直勾勾盯着两个徒弟弄,看得两人后脊梁骨一阵阵发毛。
  药膏油腻腻的,马冰和王衡就坐着马扎子蹲在井边,一桶桶打水,一遍遍搓香胰子。
  “不怕说句混账话,”马冰叹了口气,“我倒希望这案子一辈子破不了。”
  论理儿,医者合该将天下生命一视同仁,但是个人就有偏好。
  她能理解谢钰的立场和想法,但私心而论……
  罢了,反正她就是个偏激的人。
  王衡失笑,“倒也不算混账话,不过嫉恶如仇了些罢了。”
  “好大的薄荷味儿,”正说着,赵夫人就从外面进来,一看满院子都是托着药丸的大圆簸箕,禁不住笑了,“倒是我来得不巧了,没得耽搁你们做正事。”
  “已经做完了。”王衡剜了两个徒弟一眼,浑身上下都写着“不争气”三个大字。
  两个徒弟欲哭无泪。
  马冰飞快地洗完了手,先跑到屋里拿了个垫子,这才请赵夫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边,又去泡了一壶金银花茶。
  “别忙,这几日你也够累的,”赵夫人拉着她的手道,“瞧瞧,下巴都瘦出尖儿来了。”
  王衡笑呵呵道:“这孩子就是忒勤快了些。”
  闲不住,不管谁有个什么事儿都爱冲过去搭把手,活像个陀螺似的。
  见这架势,王衡就知道她们要说什么知心话,略寒暄两句,就带着两个徒弟去院子那头,又拿些病例来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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