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不知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骆晋云则是微露了几分尴尬,否认道:“皇上哪里的话。”
“坐。”赵彦说着,自己也坐下。
几人坐下后,赵彦便说道:“元毅你想必也知道朕今日为何事找你,我知道你的态度,但你看,眼下朕确实是无计可施,才又厚着脸皮来找你,你是朕心腹大臣,总得替朕想想。”
皇上的话,听来十分认真诚恳,似乎将身份放到了最低。
这是薛宜宁之前不曾想过的皇上的语气和模样。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难以招架。
天子之尊,竟求到自己面前,不管是感激还是畏惧,心理防线都会崩溃。
只是,皇上和骆晋云说的,是许昭仪曾和自己说过的事吗?
冷静下来一想,薛宜宁就觉得是的。
若为别的事,不用有她和许昭仪在场。
这么说,皇上之前也和骆晋云说过此事?
按皇上的话判断,骆晋云是拒绝了?
这时骆晋云说道:“皇上雄才大略,为一代英主,尚且会无计可施,内人不过一个后院里的无知妇人,如何能解皇上之忧?”
皇上笑道:“骆夫人怎么会是无知妇人,连朕也知道骆夫人知书达礼,又弹得一手好琴,如今亲眼看到,还是这样沉鱼落雁之姿,这样的女子,当是万里挑一,关键时刻,可抵肱骨之臣。”
这时许昭仪也说道:“南边叛军就算一时得势,也终究是不顺天意与人事,迟早会被大周剿灭。骆夫人,只是让你去和那裴隽说说个中利害,都是为大周社稷与安宁,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夫人却不愿意呢?”
皇上没说话,但薛宜宁能感觉到天子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她又开始紧张,才要说话,却听骆晋云道:“娘娘这话,不过是慷他人之慨。”
如此不客气的一句话,让许昭仪顿时变了脸色。
骆晋云继续道:“那裴隽如果那么在意内人,当初就不会南逃,而是向大周称臣。他带着南方叛党的使命而来,又怎会因为曾经的几分儿女私情,因为一个女人劝几句就改变态度?
“让内人去劝一劝,就如同美人计一样,确实不费一兵一卒,成则一本万利
,败则毫无影响,唯一要牺牲的只是那计谋里的美人,内人便是如此。
“若臣与那美人毫无关系,臣当然赞同,试一试也好,可臣却是那美人的丈夫,这教臣如何能同意?”
说完,他索性起身,在皇上身前跪下道:“皇上,臣身为大周武将,愿战死沙场,以死报国门,臣相信,若有需要,臣妻也愿为大周交付性命,但却不是这样的时候。这是南方军士的事,是议和大臣的事,也是臣的事,却不是臣妻的事,还请皇上体谅。”
薛宜宁也起身去,跪在了他身旁。
她明白,两人虽是跪了,要表达的却是另一种态度:那便是死也不会同意。
皇上摩挲着面前的茶盏。
骆晋云那句“慷他人之慨”,明对许昭仪说,又怎地不是对他说?
其实薛氏的想法他倒并不在意,重要的是骆晋云的想法。
只要骆晋云能同意,薛氏当然得同意。
但没想到,他拒绝得比在信中更彻底。
皇上又笑起来:“行了行了,不愿意就罢了,让朕和那几个老家伙继续去头疼吧。你们先起身,不过一桩小事,朕也是被逼得没办法。”
骆晋云与薛宜宁从地上起身。
骆晋云说道:“就算暂且退后一步也无妨,只待西境平定,南下剿灭叛党,收复失地,并非难事。”
赵彦叹息着点头。
闲话几句后,两人才离宫。
才出宫门,薛宜宁就看向骆晋云,却是双眉紧蹙,欲言又止,直到上了马车,她才说道:“皇上今日,应是生气了吧?”
骆晋云回道:“生气是生气,但不会对我怎么样。”
当然不会怎么,如今战事频发,四方不宁,正是用得着武将的时候,可万一天下平定呢?
皇上只是笑,并未发怒,但越是这样,越容易将不满压在心底,滋生成大恨。
更何况,还有一个许昭仪。
许昭仪本就是恨她的,现在又加上了骆晋云,她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侍机进谗言,君王之怒,臣子如何能受得住?
“此事,是我欠将军的。”她说。
若没有她,骆晋云完全不用得罪皇上。
骆晋云轻哼一声,不屑道:“和你没关系,就算我娶的是金采,或是别人,我也不会同意。我是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征伐的军人,又不是奉承谄媚的弄臣,为何要受此屈辱?
“我不愿意,只是因你的身份,而不是因你这个人,这你倒不用放在心上。”
薛宜宁点头道:“我明白。”
他的话并不好听,但却让她心里的负罪感少了一些。
第62章
晚上下起了暴雨,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薛宜宁躺在床上睡不着。
骆晋云与她一起回来后又出门去了,夜半也没回, 她一个人睡在床上, 少了几分拘束, 却多了几分思虑。
她一向睡得不好,今日见到了皇上和许昭仪, 听到那些话, 自然更难入睡。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四方馆。
那是外族使团来访会住宿的地方。
似乎, 裴隽就住在那里。
可这里, 明明就是他的故土, 昔日的平南王府与四方馆也就隔了两条街。
现在的他, 离她这么近, 也听见同一片风雨声。
不知他现在是否睡着了呢?
人人都说,大周剿灭南方朝廷指日可待。
如果真是那样,他的下场会如何?
大凡开国之君,都不是什么仁慈之辈。
周朝立国之时,皇上就曾将叛臣处过极刑。
她不敢将那刑罚往他身上去想, 只好去想别的,但闭上眼, 就能看到他离去时的样子,或是他和她说“我心有他属”的样子。
那时她听闻,金陵唐家有人到了平南王府。
战事未平,幽州节度使已打下半壁江山,叛军渐渐逼近京城,许多订了亲的人家怕夜长梦多, 于是开始着急办婚事。
所以得知唐家人过来,哥哥就说,一定是他们准备完婚了。
母亲得知后想到她的婚事连人选都没有,也开始着急,说要找个可靠的媒人,将她婚事给定下来。
她心里哀愁,却无可奈何。
后来哥哥骑马摔了一跤,伤了腿,他到府上来探望。
独处时,竟主动问起她的婚事,说听闻她在议婚。
她便回说,“烽火连天,家书难递,母亲心急了,想早日安心。”
他于是半天没说话,一会儿欲言又止,一会儿又偏过头去沉默。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勉强着笑道:“说起来,母样这样着急,还是因为隽哥哥,听说隽哥哥和金陵的唐姑娘要成婚了,母亲想着周围人都在着急这事,这才也急起来。”
裴隽马上回:“我不会和她成婚。”
“因为,我心有他属。”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听见这话,自己心里的紧张。
她看见他一动不动看着自己,那眼神,让她无端有了几分期许。
然后便听他说:“我另有倾慕的女子,是你。”
那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没过多久,他就在上元之夜去了那什么灯会,当着那么多人,过五关斩六将,夺得魁首,得了个女人的发簪。
那日她正好没在,因母亲染风寒,她陪在一旁。半夜他登门,将发簪送给了她,等到第二日她才知道他竟在城中闹出了那么大动静。
全城人都在猜裴世子将发簪送给了谁。
而她心里,又是窃喜,又是得意,又是紧张。
……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流泪,她强行打断回忆,起身拿手帕擦了眼泪,重新睡下。
后来,终于在杂乱的思绪中睡着。
可是,她又在梦里看到他离去。
幽州兵进城后,他将在平南王旧部护送下离开,那时她父亲已投诚,他送信来告诉她。
她几乎是立刻就决定和他一起走。
那晚,她让松月扮成她,自己扮成松月,拿着金银钱财出府去,与他碰面。
他们在城外南下之路上僵持了很久。
他自知此去前途漫漫,再无归路,要她留下。
她却不愿,和他说,与他同生共死,与大越同生共死,她死而无憾。
他终于同意带她走,可父亲却追来了。
父亲拿过身边护院的马鞭,一鞭抽在她身上。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的模样。
后来他将她带回来,说道:“我已给你择好了夫婿,幽州节度使麾下的骆将军,你若嫁,裴隽可活,你若不嫁,为父便交出裴隽立功,二者皆可保全薛家。”
可是裴隽是为了等她才延误了时间,要不然此时他早已远离京城,更不会被父亲发现行踪。
她其实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向父亲妥协。
至少要让他活着。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国破家亡,父亲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他要走了,她则要嫁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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