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才叹息道:“我总觉得夫人是刻意不想去理这事,因为,万一是真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玉溪听不明白,只是说道:“不行,我还是去让夫人看看大夫,至少先弄明白是不是再说。”
最终薛宜宁也没找大夫。
薛宜贞夫家传来消息,刑部已查出薛谏的通敌罪证,纪家再也没什么能帮的了,让他们自己作好准备。
整个薛家陷入一片惶恐不安与愁云惨雾中。
第92章
方霓君去娘家求人, 却碰了钉子回来,忍不住抱着不到一岁的小儿子流泪。
事到如今,亲戚们知道与通敌叛国之事有关,怕被牵连, 都不愿帮忙了, 她拿了厚礼去找自己堂姐,堂姐连面都不见她。
接待她的妈妈说道:“你也别怪, 这种事, 听说是要砍头的大罪,谁不要命去碰?再说,连骆家都不敢碰。”
之前已有和离风声传出, 如今薛家出事,众人回过味儿来,便觉得是骆晋云一早知道, 所以马上与薛宜宁和离了。
薛宜宁也说骆家不会帮,可方霓君不死心, 毕竟那是唯一的希望。
再说, 骆家不是还没送和离书过来吗, 那他就还算是薛家的女婿!
方霓君想着,将孩子交给奶娘, 又去了薛宜宁院中。
找骆晋云的事她提过好几次,薛宜宁并不肯, 这次她并不是找薛宜宁, 而是找玉溪和燕儿。
她要知道薛宜宁和骆晋云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如薛宜宁所说,骆晋云对她恨之入骨,两人是否还有挽救余地。
……
骆晋云下值时, 已是天黑。
乘马车回府,才下马,阿贵便上前道:“将军,薛家的少夫人,就是夫人的嫂嫂下午就到了,说是有事求见将军,一直在客室等到了现在。”
骆晋云问:“是薛公子的夫人?”
“正是,娘家姓方的。”阿贵回答。
骆晋云回想一番,自己去薛家也没几次,所以对这位嫂嫂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他行到外院客室,方霓君果真已等在那里,见他来,立刻起身,脸上露出些紧张和局促,但很快就笑道:“妹夫果真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竟至这么晚才回来,倒是我来得不巧,打扰妹夫休息了。”
她说话,努力做出一副亲戚间的熟络样,骆晋云便心知她是为什么事而来。
果然,连这样的事,都是做嫂嫂的来,而不是她来,可见她是不愿意这嫂嫂过来的,说不定都不知情。
骆晋云让她先坐,自己随意在她面前坐下,开门见山道:“嫂嫂是有事么?”
他神色疏离,也并未寒暄,可他还愿叫她一声“嫂嫂”,方霓君便欢喜,说道:“妹夫该知道,薛家如今是大难临头,这些日子,我与阿宁求了许多人,送了许多礼,看尽了脸色,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实在走投无路。想来想去,也只有妹夫这样的身份才能帮帮我们,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骆晋云回道:“不用怎么做,薛家既确实牵连在内,受彻查也是应当的。这是刑部的事,是皇上的事,我不过是个舞刀弄枪的莽夫,也干涉不了刑部之事。”
“但妹夫是朝中重臣,圣上心腹,才立了军功,那叛国逆贼石荣也是妹夫捉拿的,妹夫一定能说得了话。”方霓君哀声求道。
骆晋云回答:“嫂嫂,正是因为我还有些功劳,才能安稳坐在这儿,要不然,以我和薛家的关系,说不定也在刑部大牢关着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也不愿和薛家扯上关系。
方霓君无话可说。
骆晋云又说道:“皇上早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徇私枉法,干涉查案,这件事,你求任何人都没用。按现在刑部所查知的进度,通敌的是薛谏,你夫君暂时还没查到罪证,薛谏自会获罪,你夫君若得幸,兴许还能留下一命。”
这样的消息,是方霓君一直想打探却难以打探到的,此时终于弄明白,可这消息又不是什么好消息,照这样说,最好的结果都是薛少棠能免一死。
公公获罪被斩,丈夫或死或丢掉官职,薛家从此就完了。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夜已深,嫂嫂先回去吧,恕不远送。”骆晋云说。
方霓君连忙道:“妹夫,我过来前,找玉溪和燕儿详细问过你和阿宁的事,我知道她做得无情,做得过分,连她自己也说,你不落井下石已是好事,绝不会帮忙,我知道你今日还愿意见我已是仁至义尽,绝不想再理薛家之事,但你是否想听听我的看法?”
骆晋云面色阴沉,并未回话。
方霓君说道:“两个丫鬟告诉我,自裴隽死,阿宁便痛不欲生,魂不守舍,但在妹夫体谅呵护下,她已经渐渐好转,虽还有些不开心,但也会说会笑,像个正常人了,与妹夫关系也不错,燕儿还坚称,妹夫与阿宁夫妻恩爱。
“阿宁的变化是突然的,突然有一天就提早回去了,在院中发了半天呆,药不喝了,饭也不吃了,直到妹夫回去,说不愿再和妹夫做夫妻,要和离。”
似是不想再听下去,骆晋云开口道:“我与她的确谈好了和离,这些旧事不用再提。”
方霓君却连忙道:“妹夫,你听我说,阿宁当晚和你说的话,两个丫鬟也听到了,不只你觉得难受,连她们都替你难受,我听了,也难以想象,我才知道为什么阿宁说妹夫不落井下石都算好事,因为放了一般的人,确实不会放过阿宁,不会放过薛家。
“可是,妹夫不觉得奇怪吗,阿宁不是这样尖酸刻薄的人,她就算想随裴隽一起去了,也用不着如此刺伤自己的丈夫,她为什么要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当晚的事,骆晋云并不想提起,连回忆都不想。
可一天又一天,他没能忘掉,反而会在午夜梦回间将那些话想起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她不想他再用手段强留下她,所以她要做得绝情,她要走得干脆,她要让他顾及自己仅有的尊严,同意与她和离。
他没回话,方霓君继续道:“她那天,应该是突然明白了妹夫的心意,知道妹夫不仅是她的丈夫,也深爱她。”
骆晋云微微握紧拳。
方霓君说:“为什么知道丈夫深受自己,就要和离,要刺痛丈夫?我想,是因为她心虚。”
“我不只是阿宁的嫂嫂,在她未出嫁时,我们也是好姐妹,我知道她,看着知书明理,却是个十分倔强又认死理的人,裴隽死在凉州,我不知具体经过,但知道和她有关,也和妹夫有关,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了,她难以接受。
“与妹夫去军营,她慢慢走出来,直到她得知妹夫钟情她,她才突然变了。因为她只能接受与丈夫相敬如宾,想濡以沫,却不能接受与丈夫情投意和,夫妻恩爱,那对她来说,是对裴隽的背叛,对她感情的背叛。
“所以她要用那些话来向裴隽证明,也向自己证明,自己没有背叛曾经的爱情,不是个朝三暮四的人。为了证明这些,她不惜赔上自己的后半生,因为她觉得失去裴隽后,她不能活得开心,她必须以泪洗面,度日如年。
“可这不就是她心虚么?她若不心虚,又何须证明?”
骆晋云眸光一颤,将目光投向她。
方霓君连忙道:“所以我敢说,她对妹夫绝不是毫无所动,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其实她如此不顾一切要离开,就是在心底她已觉察到了危险,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爱上妹夫,会和妹夫成功一对两情相悦的夫妻,可她害怕,她不想这样,于是才有了她所做的一切。”
骆晋云静静道:“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要我出手救薛家。但我告诉你,不管她如何想,我并不在意,我不可能为了一个心有他属的女人踏入泥潭,薛少夫人,还是请回吧。”
说完,他已开口叫人来送客。
方霓君立刻道:“可是她已经怀孕了,骆大将军,她有了你的孩子。”
骆晋云陡然愣住,一瞬不瞬看向她。
方霓君也不管自己的猜测准不准,不顾一切笃定道:“她怀孕至少有一个多月了,如今每日都会害喜,只是她自知将军恨她,撑着不说。将军此次若能帮薛家度过难关,阿宁一定会铭记于心的,裴隽刚死,她自然难以接受,求将军给她一些时间,她总会想明白,从此一心一意待将军。”
阿贵已候在门外,等着送客,方霓君不愿走,紧张地看着骆晋云。
骆晋云淡淡道:“送客。”
方霓君还想说什么,阿贵已上前道:“夫人请。”
她看向骆晋云,只觉他神色威严,眉宇冷厉,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件事。
可刚刚,他分明是有所动容的。
方霓君无奈从骆家离开。
其实想想,也是她太天真了。就算骆晋云对阿宁有几分情谊,阿宁执意和离有多伤人尚且不说,薛家如今可是通敌叛国的罪,骆晋云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又怎会是感情用事的人?
无论是娇妻还是孩子,他并不缺。
方霓君无奈地靠在马车上,想起尚在狱中的丈夫、家中年幼的儿女,不由就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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