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她二人如此关系,却如此亲密,心情必然五味杂陈。
姜稚衣朝裴子宋道:“裴公子不必担心,我与雪青阿姊往日在长安是有些误会,如今已经解开了。”
裴雪青也向兄长点了点头:“是的,阿兄,稚衣妹妹待我很好,你莫多想。”
裴子宋朝两人温和地笑着,听着这姐姐妹妹的,眼神更复杂了。
姜稚衣和裴雪青手挽手穿过长街,忽听得一阵梆板月琴之声和着咿咿呀呀的熟悉乡音响起,朝前一看,见那头围拢了一群人,人群当中有支戏班子在唱戏卖艺,嘴里唱的正是长安的秦腔。
“居然在这儿能听着梆子戏。”姜稚衣和裴雪青都有些好奇,循声朝前走去。
三七见两人想听戏,忙替她们开出一条道,让两人走到人群前头。
人群中央,长须红脸的绿袍武生手提一把假大刀,随乐声脚步哒哒地转着圈,刀一提,手一翻,一记铿锵有力的丁步亮相。
“好——!”
周围多是当地人,听不懂秦腔的唱词,不过看这架势厉害,都在兴致勃勃地鼓掌叫好。
讨钱的卖艺人手端锣盆绕着圈走着,姜稚衣见这一行长安人异乡卖艺不易,招手问身后三七拿钱。
三七掏出钱袋子递给姜稚衣,不好意思打扰郡主听戏,便问裴子宋:“裴公子,这唱的是什么词儿?小人一句也听不懂。”
裴子宋侧耳听了会儿,与他解释:“这唱的是一出父为子报仇雪恨的戏,说是这主人公的儿子命丧同窗之手,父亲为儿子报仇,将那同窗一家子收拾了,谁知报完仇才发现,仇报错了,原来害他儿子的另有其人,这幕后之人手段高明,借他的刀杀人不说,自己竟还独善其身,全身而退,他眼下便要找那真正的仇人去报仇雪恨……”
三七:“那这幕后之人可当真心狠手辣,此仇不报,枉为人父!”
姜稚衣本是随意听个响罢了,根本未在意唱词,听身后两人一来一回探讨着戏本,忽然一愣,回过头去:“你们说什么?”
三七将裴子宋的话给姜稚衣简单转述了一遍。
耳边乐声震耳欲聋,却在此刻变成了遥远模糊的嗡嗡低响,姜稚衣满心只顾着在想——这故事怎么这么耳熟?
儿子为同窗所害,父亲给儿子报仇却找错了对象,报完仇才意识到有人在借刀杀人……
姜稚衣霍然抬眼。
这不就是元策借卓家之手扳倒钟家的故事吗?长安来的人,又在姑臧唱这样的戏,只是个巧合,还是?
姜稚衣再次看向这支戏班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那一张张彩绘的面孔变得阴森可怖起来,不管是不是——
“三七,”姜稚衣连忙压低声与三七道,“快去给你们少将军传信……”
话未说完,裴雪青一声惊叫,裴子宋高呼“小心”,一把拉过姜稚衣。
姜稚衣被拉得一个踉跄,垂眼一看,一柄尖刀几乎擦着她腰而过,只差一寸就要捅到她。
一转眼,那一个个戏子一摘戏冠戏袍,露出里头的黑衣劲装,一拔腰间的真刀杀了上来。
三七面色一厉拔剑上前。四下看戏的众人纷纷尖叫着跑开。
姜稚衣三魂七魄尚未归位,下一刹,已被裴子宋拉着往后撤去,置身于乱流之中。
满街都是惊慌四散的人群和东倒西歪的摊架,裴子宋一人护着两人,带着姜稚衣和裴雪青艰难躲避。
忽然一拨混乱的人流涌来,姜稚衣后背被人一冲撞,脱开了裴子宋的手,就这么和裴家兄妹走散了。
一转头已看不着两人踪影,却见身后的青面刺客越过人群直追她而来。
姜稚衣绝望地拔步就跑,迎面撞上一道逆流而来的身影,一抬头,看见一张熟悉万分的脸,如蒙大赦,急声道:“阿策哥哥,好、好像是宣德侯派来寻仇的人!”
元策目光轻轻一闪,一手将她拉到身后,一手拔匕一扬。
匕首如利箭破空,嗤一声入肉之响。姜稚衣躲在元策身后,眼看当先那名刺客心口中刀,缓缓软倒了下去。
元策回过头来,看着吓得不轻的人,眨了眨眼:“你刚叫我什么?”
“什么?”姜稚衣懵懵地抬起头来,脑袋里一团浆糊。
她刚才一时情急叫了他什么?难道是……
不是,眼下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眼看刺客又追过来一拨,元策却还不动如山地等着她作答,姜稚衣着急得浑身血液疯狂奔涌,头皮发麻:“阿策哥哥!阿策哥哥!”
元策靴尖一踢,勾起遗落在地的一柄刀,握在掌心,另一只手牵过她,唇角一弯:“来,阿策哥哥带你杀人去。”
第62章
带、带她去什么?
姜稚衣差点怀疑自己听岔了, 然而不等她反问一句,元策已经拉着她向回头路奔去。
身前人一手牵着她,一手执一柄一尺长的窄面障刀, 反手一横一抹,又一名花脸刺客倒在他们脚下。
姜稚衣一声尖叫跳起,跨越过脚下的尸首,这辈子从没迈过这么大的步子。
元策朗声一笑, 提刀再往前杀。
细刀如笔,运掉回旋于指节之间,刀光剑影如乱雪纷纷,晕花人眼。
从没见过有人遇刺不是往后退, 是往前冲的, 她可真是遇着了个疯子……
姜稚衣又慌又急地喘着气, 被元策拉着一路朝前狂奔, 一路左闪右避,又一路所向披靡。
眼看对面刺客来一个被杀一个,来一双被杀一双, 而元策手起刀落之余还能分神在她跨不过的坎儿前拎她一把,姜稚衣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心安了, 渐渐忘记了害怕。
低头看向那只紧紧握着她的手,听着胸腔下心跳声声如鼓, 她竟在这不恰当的时刻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这不是一场刺杀, 而是一场亡命天涯的私奔。
满街狼藉之上华灯璀璨,春夜的和风拂过面颊,吹动他们长发飞扬, 他带着她穿过汹涌的人潮,鳞次栉比的街巷,飞奔过头顶的星河灿烂,仿佛要一直奔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眼望着身前人快意的侧脸,姜稚衣用力晃了晃脑袋,压下这奇怪的念想。
不知第几个刺客倒下,整条街终于安静下来。
三七踩着横陈的尸首跑上前来,提剑拱手:“少将军,除一名活口之外,其余人已尽数解决。”
姜稚衣气喘吁吁跟着元策停下,正一口口平复着呼吸,一抬眼,看见三七剑上滴滴答答的血,两眼一晕,本就已经酸软无力的腿一个趔趄。
元策侧身挡住她视线,紧了紧她的手:“跟着少夫人,杀人文雅点。”
姜稚衣这才想起方才一路只见人倒,却未见一滴鲜血,人家血都来不及流,这疯子一样的人便已经带着她奔向下一个刺客。眼下再仔细一看,元策手里那柄刀也快到几乎没留下几点红渍。
……原来这就叫文雅地杀人。
三七低头:“少将军教训的是,今夜若非少将军刚巧来了街上,从小人手里漏出去的刺客……小人万死莫辞!”
“不巧,”元策斜斜睨了眼姜稚衣,“有外男来找少夫人同游,我就是来逮少夫人回家的。”
姜稚衣:“……”
人家裴子宋不过来接妹妹……他就趁她没喘匀气,可劲儿阴阳怪气吧。
姜稚衣瞪他一眼,缓转过呼吸,面向三七:“不必自责,要不是你在前边,那些刺客也不会是一个一个漏到我们跟前来,若这么多一起来……”
“结果也一样。”元策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担忧。
姜稚衣一噎,舔了舔干燥的唇,想与他说什么,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一垂眼,元策还牢牢牵着她的手,她也还回握着他。
姜稚衣飞快一松手,目光闪动着瞅了眼元策,摩挲了下掌心的细汗。
元策意料之中一般地轻啧一声。
身后忽然传来两道急切的脚步:“稚衣妹妹,你可有受伤?”
一回头,见是裴家兄妹终于摆脱人群的乱流赶了过来。
“我无事,你们呢?”
裴雪青一指裴子宋:“阿兄手受了些伤,我已替他应急包扎过。”
姜稚衣一惊:“可是方才为了拉开我被刀所伤?”
“一点划伤,不要紧。”裴子宋摇了摇头。
“你这可是读书人写字的右手……”姜稚衣看清他缠了好几圈布条的右手,快步走上前去。
元策望着姜稚衣的背影,嘴一张又闭上,手中刀撒气似的一丢。
三七瞅了瞅元策不爽利的神色。真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会受伤的孩子才惹人疼,看来少将军太能打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着,三七眼疾手快地抹了一把手中湿哒哒的剑,沾着满手的血就往元策腰腹上捂:“呀,少将军,您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元策:“……”
姜稚衣临到裴子宋跟前脚步一顿,蓦地一回头,大惊:“……你怎么也受伤了!”
三刻钟后,两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走进沈府正院,三七跟在一旁捂着元策的腰腹,元策直直躺在担架上,捂着自己的眼,姜稚衣在前头引路,一面往后指挥:“小心小心,这儿有台阶,别摔着你们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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