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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动 (顾了之)


  穆新鸿一愣之下反应过来,这是要效仿“前狗”了,立马把伞挪开。
  这一挪,预想中的倾盆大雨却不曾降下,头顶只落下稀稀拉拉几串雨珠,片刻后,连这稀稀拉拉的雨珠也没了。
  两人站在雨里一抬头——
  雨停了。
  “……”
  眼看着乌云散去,风平浪静的天,穆新鸿干笑着打圆场:“少将军,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今夜似乎天时不合宜……那就下次吧,反正如今已经知道诀窍了,何愁下次不成!”
  “我要打仗,就没有什么天时不合宜。”
  “您打仗的确是下雨有下雨的打法,不下雨有不下雨的打法,实在不行逆着风也能打,可这种时候没雨怎么硬淋,您总不能让老天再给您下一场……”
  “去拿桶水来。”
  “……”
  同一时刻,卧房里,等两名婢女拿绒毯将那只京巴犬擦干,姜稚衣眼瞧这狗眼巴巴仰头望着她,汪呜汪呜地叫,弯身把狗抱了起来,叹了口气:“你说你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把你送来就不管了的黑心主子,等下次见到他,你就咬他,知道吗?”
  小京巴被打湿过的毛发蜷曲着,露出粉嫩嫩的肚皮来,汪呜一声靠进她怀里,也不知听没听懂。
  ……算了,这狗太小,估计也咬不动那个能一下绷断十圈布条的恶徒。
  正想着,笃笃两下叩门声响起。
  忙着收拾狼藉的两名婢女一抬头,看见落在房门上的那道颀长人影,请示般望向姜稚衣。
  “开门吧,让他把狗带回去。”姜稚衣努努下巴。
  谷雨上前一把拉开了门。
  姜稚衣抬起眼刚要开口——
  看见了今晚第二只从头到脚淌着水,头顶还冒着一丝不知是寒气还是热气的落水狗。
  “……”


第59章
  主仆三人连带一狗, 四双乌溜溜的眼睛呆望着门外仿佛刚从浴池里走出来的人,面对面静止许久,姜稚衣迟疑道:“你这是……?”
  元策的神色些微有点不自然, 一指她怀里的狗:“跟它一样, 淋雨了。”
  姜稚衣低下头去看了看狗, 又抬眼看了看元策:“你这是淋雨淋的?”
  元策轻咳一声点头。
  姜稚衣抱着狗走上前去,狐疑地眯起眼,观察着他头顶那一缕白烟:“那怎么人家都冻得发抖了,你这头顶还冒热气儿?”
  元策:“……”
  他就说穆新鸿这个不牢靠的,让拿桶水来,像生怕他感染风寒, 拿了一桶沐浴用的热水。
  “你上次淋雨走两个时辰路都没这样, 骗谁……”
  “那不是上次有人给我擦脸,这次没有吗?”元策紧盯着她。
  “……”
  屋里两人一狗缓缓斜过眼珠看向姜稚衣。
  姜稚衣神情局促地抱着狗背过身去:“……活该你没有。”
  “不给擦脸, 避雨行吧。”
  “这雨都停半天了,你还避什……”夜雨过后的穿堂凉风从大敞的房门外袭来, 姜稚衣话没说完,先打了个寒噤。
  元策眼疾手快一脚跨进屋里,反手把门带上。
  “你是强盗?谁让你进来了。”姜稚衣蹙眉瞪他。
  “开着门你不是冷?”
  “你可以在外面关上门。”
  “我也冷。”
  “……”二月里还是这点雨也叫雨,三月里就是我也冷了, 天气都没他能变。
  话没说两句, 对面人一身的水滴滴答答淋淌下来,很快在地板上留下一滩水渍。
  “你这一身……”姜稚衣糟心地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催促婢女,“你俩快来收拾,我这屋子都要淹了!”
  谷雨和惊蛰连忙上前,一个去擦地板, 一个给元策递上一块干手巾。
  擦地板的那个刚擦完一滩,一转眼发现又是一滩。
  递手巾的那个眼看一块手巾湿透,又递上第二块。
  姜稚衣抱着狗坐在美人榻上叹气:“你不换衣裳怎么干?我这儿又没你衣裳,你倒是回屋去……”
  话音刚落,眼前黑乎乎一团一闪而过:“少将军!”
  元策手一扬,一把接住了一只包袱。
  姜稚衣扭头看了看身后半开的窗子和窗外溜得飞快的穆新鸿:“……”
  元策:“那我进去换个衣裳。”
  “你敢再弄湿我里间?就在这儿换,换完立刻走。”姜稚衣抱着狗往里间走去。两名婢女跟着回避。
  姜稚衣进了里间,像从前抱着虎虎一样揉了揉小京巴的脑袋:“用过膳了没?”
  一门之隔外,元策摘革带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没有。”
  姜稚衣缓缓回头看向身后半掩的房门:“我问狗,谁问你了?”
  门外安静下来,片刻后革带落地,带钩砸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响。
  姜稚衣耳朵一麻,像看到那革带在眼前落下来似的,有些僵硬地清了清嗓,朝外道:“你这狗叫什么名儿?”
  元策:“等你取。”
  看在这狗今日为她淋了场雨的份上,姜稚衣仔细想了想,一时却没想到什么寓意好的名儿,都说狗随主人……
  “你叫——沈什么?”
  门外的人沉默了会儿:“跟你说了,你可以当我叫沈元策。”
  “谁家取名这么奇怪,俩兄弟用一个名儿……不想说就拉倒。”
  “我叫元策。”
  姜稚衣一愣:“沈元策的——元策?”
  元策没再说话。
  姜稚衣眨了眨眼,忽然想起过去一些细碎小事。
  她脚伤好的那天和元策一起去逛西市,因与裴雪青争风吃醋了一场,非逼他立誓,他说自己此生从未沾花惹草,用的好像是“元策”的名义,但说到对她不离不弃,就用了“沈元策”的名义。
  “起个誓也狡兔三窟,哪儿有漏洞往哪儿钻,真是高明。”姜稚衣冷笑。
  元策也想起了这件事:“后来你说要元策,我是不是又起了一遍誓?”
  ……好像是,生气生快了。
  不是,她生什么气,她已经不是话本里的依依了,要这种无聊的誓言做什么。
  姜稚衣蹙了蹙眉,重新低头看向缩在她怀里的白团子,想了想道:“我不过暂时收留你避雨,你往后还是要跟着你主子的,既然你主子姓元,你就叫元团吧。”
  元策在外听着,一字一顿确认:“元、团?”
  听到主子的召唤,元团浑身的毛一立,一下从姜稚衣怀里蹿了出去。
  “哎!”姜稚衣一惊之下追出去,追到外间,元团身上的白在眼前一晃,元策身上的白也在眼前一晃。
  姜稚衣一点点抬起眼来,看见元策赤着微湿的半身站在那里,宽肩窄腰,肌理分明,那清冽的水珠竟可以顺着肌理从胸膛往下淌,一路没入裤头……
  姜稚衣脑袋一热,晕怔着眨了眨眼:“你、你给我转过去!”
  说着自己也飞快转过了身。
  元策一滞之下背过身去,低头看了眼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我什么时候看过你?”
  “第一天进京不就被你看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她记得,她当时轻易就撞破了他换衣裳,他对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所以你和你兄长脸一样,连——身体也一样?”
  “怎么,看我就当看我兄长了?”
  “……”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们的身体不一样。”元策一把扔下擦身的手巾。
  “不一样不会露馅吗?”姜稚衣奇怪道。
  “身量差不多,身板过了三年长结实也无甚奇怪,这些都不必遮掩,要藏的我已经藏好。”
  “哪里要藏?”
  “旧伤留下的疤,手上太厚的茧。”
  姜稚衣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铜镜,铜镜里,十九岁少年的后背已被好几道狰狞的疤痕占据,她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武器伤的,可能有刀剑,也可能有枪戟。
  所以,这些疤他有,而沈元策没有。
  姜稚衣怔怔看了好一会儿:“……可你这些疤不是还在吗?”
  “陈年的疤自然消不掉,做成新留的疤,表面看着是兄长最近才受的伤就行。”
  “怎么做成新留的疤……”姜稚衣半张着嘴,怎么想好像都只有一种办法,可这也太……
  “把它们全都重新剜一遍就是了。”元策轻飘飘道。
  姜稚衣一个激灵呼吸一窒,颤着手扶住了妆台,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些血肉模糊的可怕场景。
  ……难怪他在京城受点伤,都觉得她是大惊小怪。
  元策似有所觉,回头看向她僵直的背影,轻一挑眉:“又不是剜在你身上,你怕什么。”
  姜稚衣缓着劲儿吞咽了下,定了定神继续问:“所以你这些疤是怎么来的?”
  她猜到沈节使应当将这个不能露面的儿子养在了河西,既然元策身上有那么多陈年旧伤,难道从小就参军?
  “有些是十岁之后从军受的,有些是小时候习武留下的。”
  “习武还能伤成这样?习武不该像书院里那样有教头在旁看护吗?”
  “若都像那群花架子一样习武,怎么打赢仗。”元策披起外衣,系上革带,回过身来,“再说我哪儿有书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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