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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动 (顾了之)


  姜稚衣撇撇嘴,眼看他没有半点玩笑意思,只好配合着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沈少将军自己动的手,是轻是重最清楚不过,哪儿来的脸反问本郡主?”
  元策眯起眼打量她两眼,身后握紧的拳头迟疑着稍稍一松:“郡主方才的暗器下手也不轻。”
  “我不是故……”姜稚衣脱口而出一顿,“本郡主又不曾伤到你!”
  “我将后背留给郡主,郡主还伤不到我,难道是我的错?”元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来。
  “……”做戏便做戏,何必做得这么真呢,还怪伤人的。
  姜稚衣嘴一瘪,抬起眼来委屈巴巴看向他。
  元策警兆突生般后撤半步:“……只要郡主不再有唐突之举,臣也无意伤害郡主。”
  姜稚衣深吸一口气,努力冷笑出一声:“昨日本郡主不过是受惊失态,还想有下次,想得美,你让我唐突我也不唐突!”
  “如此便好,”元策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抬了下手,“那么郡主此刻可以让行了吗?”
  “不可以!”姜稚衣眨眨眼思索了下,扬扬下巴,“你拿走了我的珠钗,我是来要回的,免得来日让人瞧见,脏了本郡主的清誉!”
  “放心,臣对郡主的清誉毫无兴趣。”元策捏着珠钗的手反向一用力,将折弯的钗子又掰直回去,摊开手给她。
  姜稚衣朝不远处瞟了眼,见仆役们都在埋头洒扫,快快上前接过了他掌心的珠钗。
  元策刚要收回手去——
  那纤细的指尖忽然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元策手心一麻,蓦然抬眼。
  面前的少女唇角一弯,冲他轻眨了下左眼,将一样什么物件塞进他手心,随即羞答答转身跑开了去。
  元策僵在原地,盯着那含羞带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缓缓低下头去,看见了一张字条——
  “阿策哥哥,一别经年,九天之上星辰之多,道不尽我对你的思念,高山之下磐石之重,比不上我心之坚。今夜落雪之时,烟雨湖畔,愿与君把臂同游,执君之手,共赴白首。你的衣衣。”
  “…………”


第8章
  入夜时分,浓云低垂,北风一吹,雪絮纷纷扬扬落下,打着旋儿徐徐飘落在瑶光阁顶上的琉璃碧瓦。
  屋瓦之下,寝间内鎏金灯树烛火荧荧,一身盛装打扮的人正顶着精致的妆容急急来回踱步:“你是说,我今夜见不到阿策哥哥了?”
  “恐怕是这样……”眼看姜稚衣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整天,又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梳妆穿戴,谷雨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得了口,“想是夫人发现您从窗子出去过,这下将门窗全封了,莫说咱们人出不去,就连消息也传不出……”
  前日遭遇山贼时,姜稚衣的亲信护卫尽数受了伤,贴身婢女惊蛰为引开贼人,也伤在了百里外的邻县,被好心人救治回了当地医馆,暂时回不了都城。
  那么大一个瑶光阁,堂堂郡主身边只剩几个不经事的新人,一时间竟无人顶用。
  “牛郎织女一年都有一次相会,我等了三年,舅母竟又坏我好事……!”姜稚衣跺了跺脚,不信邪地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试着抬手用力一推——
  推了个纹丝不动。
  是了,她舅父在工部任职,醉心建造,当初为她修建这瑶光阁时所用皆是最坚固的造材,这牢不可破的金屋,号称便是攻城锤来了都能扛上半刻……
  舅父却可曾想到有一日,这金屋会困住他外甥女自己!
  姜稚衣回到榻沿坐下,恨恨闭了闭眼。
  窗外落雪声窸窸窣窣,本该是风花雪月,良辰美景,此刻这一声声却像在往人心里剜刀子。
  “雪下起来了,阿策哥哥会不会已经在等我了?”姜稚衣忧心忡忡望向窗外。
  “这雪才刚下大,想来沈少将军不会这么早赴约。”谷雨宽慰道。
  “是啊,雪下得这般大,也不知他衣裳穿够了没?”
  谷雨:“?”
  “沈少将军血气方刚,大冬天也只穿单衣,定是不怕冷的。”
  “是啊,这大冬天的,他若是冻坏了身子,冻出病来可怎么办?”
  谷雨:“……?”
  “沈少将军在西北边关过了三年冬,怎会在长安冻坏呢!”
  “是啊,那些西北边关来的莽夫也不知懂不懂照顾人,会不会给他煮点姜汤暖暖身子?”
  谷雨:“???”
  “郡主,奴婢觉着您眼下还是应当先担心自己,您看夫人从前顶多暗中使坏,如今竟都明着得罪您了……至于沈少将军,等不到您,他自然就会回去的。”
  姜稚衣轻轻点了点头。
  谷雨刚松下一口气——
  “是啊,”姜稚衣神伤地摁了摁额角,“等不到我,他断断不会自己回去,也不知现下该多着急?”
  谷雨:“……”
  算了,她还是闭嘴吧。
  开阔的寝间里,幽怨的女声时轻时重,时高时低。
  “说好待他归来一同看雪,这白首之约难道终究无法实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谷雨站着打起瞌睡之时,姜稚衣终于停下碎碎念,从榻沿站了起来:“不行,我定要想办法去见他!”
  大雪纷飞一夜,天亮时分方歇,漫山遍野都被积雪覆盖,白皑皑苍茫一片。
  京郊蜿蜒的山道上,一黑一棕两匹骏马轻驰着,一路飞溅起松软的细雪。
  行至岔路,黑亮宝马上的少年忽地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怎么了少将军?”穆新鸿跟着停住,顺着元策视线望去。
  通往大营的路上赫然两行崭新的车辙印。
  营中士兵进出皆是步行或策马,难道又是……
  昨日少将军烧了郡主的字条,理都没理那邀约,郡主该不会来兴师问罪了吧?
  “少将军,一会儿要有什么情况,您只管拍马便走,卑职替您挡着。”
  两匹马如临大敌地放慢了脚步继续前进。
  到了营门前,却是一辆挂着医馆字号的榆木马车映入了眼帘。
  元策一抛马鞭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马背。
  油亮的黑马打起放松的响鼻,闲庭信步地去马厩吃草了。
  穆新鸿也松了口气,指着那榆木马车问当值士兵:“怎么请来了外边郎中,那人犯熬不住了?”
  “……是本郡主熬不住了!”
  一只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一把撩开车帘,一身鲜妍袄裙,发簪步摇、颈环璎珞的少女扬着脖子探身而出:“半刻钟都送不来一个轿凳,你们就是这么怠慢未来少夫人的?”
  穆新鸿:“???”
  元策一脚站住,缓缓回过头来。
  姜稚衣满脸愠色瞬间换了春色,一提裙摆便跳进了雪地里:“阿策哥哥!”
  元策冷下脸转身走进大营:“拦下她。”
  “是!”穆新鸿带人抄起家伙式儿围上前去。
  这永盈郡主又是暗中相邀,又是当众宣告,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攀诬少将军与她有染了,他等必将誓死捍卫少将军清——
  姜稚衣从袖子里取出个什么物件往空中一抛。
  金灿灿的御赐令牌高高飞起。
  几个士兵倒抽一口冷气,兵器叮铃咣当撒手一顿扔,七手八脚去接。
  那头姜稚衣早已提着裙摆翩翩然入了大营:“阿策哥哥!阿策哥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元策闭了闭眼回过身来:“一群废物。”
  姜稚衣脚步一停,细瘦雪白的脖颈缓缓低垂下去。
  “对不住阿策哥哥,我知道你定是生我气了,我正是来与你解释的,昨夜我并非有意失约,是被舅母关起来了……我想了许多办法都是无用,一直到今晨郎中来复诊,才有机会偷偷上了医馆的马车……”
  元策垂眼盯着她的头顶心,赞许般点了点头:“郡主每日的戏文倒是曲折得让人怎么也猜不中下文。”
  姜稚衣一愣:“我说的是真的……”
  “郡主在我这儿不是挺能耐,御令在手,还有人奈何得了郡主?”
  “那御令是准我在京城各关卡自由出入,家里又不归皇伯伯管……”姜稚衣为难地蹙了蹙眉,忽然眼睛一亮,“这样,我回头再请一道家里用的御令,日后我们随时想见就见,阿策哥哥这下高兴了吧?”
  “……”
  元策转身就走。
  看起来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
  怎么这么难哄呢!
  姜稚衣连忙追上去,看见他乌发间的雪粒,想去替他掸掸,苦于她三步才抵他一步,着实是跟不上。
  “阿策哥哥,你头上这么多雪,是不是等了我一整夜?”姜稚衣拎着裙摆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踩着雪,忙得看一眼脚下看一眼他。
  “郡主想多了,”元策目不斜视,步履不停,“我并未赴约。”
  “你这样说可是想减轻我的负罪感……”
  “不是。”
  “你可知我昨夜一宿没睡,一直在担心你……”
  “不知。”
  “那你现在知道了,就不能原谅我嘛!”
  “不……”元策脚下一停,蹙眉回过身来,“这里是军营,不是戏台子,郡主要唱戏还是回你的……”
  姜稚衣突然踮起脚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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