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仰用热帕子给她细细地擦过脸和双手,又舀起一勺白粥送到她嘴边,是个要喂她吃饭的架势。陆容弯着眼睛笑起来,她接过勺子,自己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白粥温热,有效地缓解了陆容那颗饱受苦药折磨的胃。一碗粥吃了大半,陆容停止进食,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勺子搅动着剩余的白粥,韩仰见状,伸出手去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佯装不悦的训斥她道:
“陆小容,吃饭的时候不能玩,不然会变小猪的。”
韩仰的手劲不算小,陆容的手背登时被他拍红了,那点红色渐渐上移,晕染了她原本苍白的面色。
她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
“韩仰,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韩仰勾起唇角,“先不说这个,倒是你,今日狐假虎威的耍了一通威风,这下开心了?”
陆容将脸埋进聚合的掌心,声音里透着沮丧,“我才不开心。”
今日的面子并不是靠她自己挣来的,她清楚地知道,即便今日韩仰替她撑足了场子,她在旁人眼中依旧是个缺了倚靠就什么都做不成的小丫头。
况且这举动还是她临时起意,事先并未和韩仰通过气。韩仰是信任她,拿她当朋友才会带她去了吴言博的府邸,她却变相地让韩仰坐实了纨绔子弟的名号。
她真的是太坏了。
韩仰看着她那缩成一团的委屈姿态,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陆容的发顶,“我就知道陆大人失踪后你必定受过欺负,镯子那事是事实吧?”
陆容不语,半晌之后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韩仰捏住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那怎么一开始不说实话?还骗我说镯子的事是假的,是为了查案想出的藉口。你若早些告诉我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这口气我也能早些让你出。”
陆容被他捏的有些难受,她微眯起眼,却也乖乖地不作挣扎,“我原本没想告状的,只是那日一时嘴快讲出来了而已。”她倒是坦诚,“怎么,话说错了,还不允许我自己找补了?”
被欺负是真的,委屈是真的,未经思索脱口而出地告状,觉得眼前人会无条件站在她身后是真的,今日借了这人的势耍了回威风,耍过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十分欠妥也是真的。
“我不想这样的,以前的我,明明也是只靠自己就能办成事的。”她抿着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还有,我要和你说声对不住。”
韩仰啧了一声,擒住她的下巴左右晃了晃,话里话外添了些调侃,“哟哟哟,看不出来我们陆小容还是个爱面子的。”
手掌松开,继而又并拢二指,轻轻戳了戳陆容的眉心,“陆容,寻求帮助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蹭了蹭陆容下巴上被他捏出的红指印,“陆大人那样的英明神武,也同样无法自己一个人管理整个安岭都尉府。善于寻求合适的人且让这人提供合适的帮助,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况且,你也不是完全依附于我,陆容,你要明白,我们现在是在合作。”
陆容垂眸不语,她似是在思索韩仰的这番话,手上倒还在无意识的祸害着那碗白粥。韩仰见状,从她手中抽出勺子,将粥菜连着矮桌一起从她床上搬了下来。
“好了,不想吃就不吃了,别拿着一直玩。”他唤了丫鬟进来收走碗碟,“去漱口,然后睡觉。”
陆容被他这样一通叮嘱,眼里终于又露出点笑意,她道:“韩仰,我有时候觉得你真像我父亲。”
韩二少木然地转身和她对视,“您老可别这么说,这个念头很可怕,我劝你早点把它抛掉。”
***
经过那场接风宴,‘陆容有了新的靠山’这件事成为了当日参宴众人心照不宣达成的共识。
托这个共识的达成,陆容近来的调查方便了许多。比如衙门里大部分的地方她都可以进去,哪怕不能明着走正门,负责看管的相关人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她从后门进去,其中就包括安岭都尉府的记档所。
陆容在记档所中找到了安岭都尉府的税收简账,查阅了近五年来各大粮点米铺的缴纳税额,基本排除了民用米铺向蓝巢军供应粮食的可能。
除此之外,她还查到了另一条至关重要的消息。
那日在吴言博的书房中,她并非什么都没找到。吴言博将书房收拾的很妥当,却唯独忘记了屏风旁侧挂着的那幅嘉奖题字。
安岭都尉府曾在十年前发生过一场罕见的旱灾,那一年农田颗粒无收,许多百姓被活活饿死,陆闻禹因此向朝廷请旨,希望增加开设在各个边县屯粮所的粮食储备。
陆容看到那副题字后才隐约想起了这件事,今日一查,粮食的入库出库果然是吴言博经手去办的。他当时还是个小官,但胜在细心勤快,陆闻禹几次核对了粮食的入账,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就全权就职责交到了吴言博手中。
后来灾情缓解,粮食储备供过于求,库中屯粮一度有了发霉变质的风险。吴言博特地开设了布施日,将多余的粮食分发给老弱妇孺。这事当时还得到了安岭都尉府百姓的称赞,吴言博还因此升了官。
布施出去的粮食基本很难记录具体的去向,且除去第一年,之后的几年,屯粮是否照常征收,收到的粮食又是否依旧送了出去,即便送出去了,是否又真的全数送给了那些缺少粮食的老弱妇孺,这样也同样无法细查。
陆容心思一动,若是这批粮食被供应给了蓝巢军……
她将几个屯粮所的具体位置记在一张纸上,又将纸条折成小块,塞进自己的钱袋,这才合上档案,转身出了记档所。
已经到了七月,安岭都尉府正式进入雨季。来时还是晴空万里的朗朗白日,不过几个时辰,天边就已经积了些黑压压的乌云。
街上的小贩吆喝着开始收摊,陆容感到有些不安,她加快脚步,抄了条近路往钱府赶。
才走过一个巷口,身后就隐约传来了些脚步声,这脚步声并不杂乱,反而和她的行进速度保持一致。陆容敏锐地察觉到,转身走向街边小摊,自顾自的拿起一支发钗问价钱。
身后的脚步声果然也停了下来,陆容心下骇然,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摊主是个热心的中年大婶,她瞧陆容生的漂亮,便自来熟的要将钗往陆容头上插,还说她若是要买,会将价钱算的便宜些。陆容爽快地付了钱,由着大婶将钗戴在自己头上,她拿起摊上的铜镜照了又照,藉着这个举动探查着身后的可疑人。
距她不远处有个高个男子,穿着一身不甚显眼的青灰衣袍,手中举着个灯笼左右摆弄,余光却不住地往她这边瞟。
陆容放下铜镜,询问大婶是否还有同这支钗一样的款式,她要给自家妹妹也买一支。
大婶乐呵呵地引着她往铺子里走,陆容紧随其后,身影在铺子里一众姑娘之间来回穿插,等高个男子追进铺子中,陆容早就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开工大吉
第12章 浴堂
首饰铺子的后门紧挨着一条暗巷,巷口被树荫遮蔽着,常年不见天日。
高个男子咒骂着跑进巷子里,挨个翻找着地上杂乱堆砌的草篓木箱,眼瞅着就要从巷头找到巷尾,几条野狗却突然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死命地狂吠起来。
铺子里隐约传来脚步声,该是伙计听到了动静,要来瞧一瞧到底发生了何事。男子见状啐了一口,转身出了暗巷。
陆容就躲在巷尾的一个木箱之中,手中握着只白玉的耳坠子,耳坠原本有一对,其中一只刚刚被她顺着木箱缝隙投掷了出去,这才惹的野狗吠叫。
伙计在巷子里眺望了好半晌,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两句,转身回了铺子。
又是一声闷雷,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韩仰原本躺在贵妃椅上小憩,听见雨声后缓缓睁开了眼。
前些日子缴捕的那伙盗匪有三个趁乱逃了出来,韩仰带着人策马追了一整夜,直到今日晌午才将其抓捕归案。他顶着浓重的困意回了钱府,连饭都不想吃,就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眼见着此刻落了雨,韩仰想了想,还是捏了捏眉心,披上外袍,撑了把伞,提步出了屋子。
陆容的房间是个房门紧闭的状态,韩仰上前叩门,叩了半晌都没得到回应。
“陆容?”
他皱起眉头,一直举着的手又要叩下去,佩兰却正巧从回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远远地喊了他一声。
“韩大人?你来找我们家小姐呀?我们小姐上午就出门去了,一直没回来呢。”
韩仰动作一顿,声音沉沉地问她:“陆容去哪里了?你怎么没跟着?”
日光被乌云遮了大半,小院里的一景一物早早就披上了暮色,佩兰又离的远,一时没瞧清韩仰的表情。她脸上还挂着笑,一蹦一跳地雀跃着走至房门前,“我说了要跟着的,只是小姐说她不用我……”
未完的话在看清韩仰的神色时戛然而止,在陆容和她面前向来亲切爱笑又没架子的韩大人此刻面色阴沉,漆黑的眸子里虽有疲色,却仍遮不住那呼之欲出的凌厉与责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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