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年耳朵发烫,“我哪有啊。”
“怎么不是?”陆妈妈搭话,“那回你贫血,你哥哥把你从学校背回来的。你呀,干妈和哥哥对你这么好,要懂得感恩。”
陆诏年趁势说:“世上妈妈好,我要帮妈妈收摊。”
陆妈妈让陆诏年去玩,一会儿她自己推摊回去。
陆诏年百般不情愿地离开,孟柔奚落:“叫你玩,像要让你上刑场似的。”
“我本来也不会唱歌。”
“先和你说好,这个局,我是为你组的。你看你从藏区回来后什么样子?魂不守舍。”孟柔终是不忍数落陆诏年,“好啦算我们美少女头回开窍,今天来的都是帅哥,你没感觉没关系,总有些人有感觉。”
陆诏年知道孟柔意有所指,说的娄惜朝。
娄惜朝大陆诏年两三岁,陆诏年刚进南中的时候,娄惜朝已经直升巴蜀高中了。
娄惜朝对这个干妹妹的好,陆诏年整个班都晓得。每次他来学校看陆诏年,总会捎带好吃好喝的给同学们,孟柔和陆诏年关系最好,就成了最大受惠者。
孟柔是学校风云人物,绯闻女孩的情节不知上演过几遍,面对娄惜朝这样的学长,还是心动了。但娄惜朝不喜欢她,少年呼之欲出的心,盘旋在另一个人身上。
高考过后,陆诏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大半个月,娄惜朝觉得不是时候。如今陆诏年早早备战保研,目标是娄惜朝所在的院校,娄惜朝明目张胆地殷勤起来。连孟柔也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今生注定。
陆诏年不愿打破现有的关系,总是回避这个话题。
*
包厢里热闹极了。
孟柔今天穿了旗袍,站在立式麦克风前表演夜上海。正演到依萍跳江,有人推门进来了。
孟柔一个趔趄绊倒陆诏年,把人压在了身下。
陆诏年抬头,只见娄惜朝笑吟吟的一双眼。
“这么早就给我拜年啊。”娄惜朝把两个女孩拉起来,众目睽睽下摊开她们手心,赏了两个手板。
孟柔拖长音“嘁”了一声,“这都不给红包的。”
“我来迟了,就……”娄惜朝环视包厢,说,“请大家喝酒啰。”
“说好了啊,这单你买?”
娄惜朝噙着笑,孟柔旋即知会全场,“放开了玩,今天我们干哥哥埋单!”
陆诏年拽了拽孟柔,低声说:“惜朝还只是个学生。”
“他可不是穷学生,光是跟着他们老板做项目,就有得赚。”孟柔回头看娄惜朝,“我说的没错吧?”
娄惜朝不置可否。
“没关系的,孟柔就只是说说。”陆诏年帮娄惜朝把行李放到角落,就近坐下。
娄惜朝倾身,陆诏年正好转头招呼他,两人的脸离得太近,一时有点尴尬。
陆诏年往里头挪了挪,拉开了距离。
孟柔的朋友多是玩咖,会来事儿,他们提着酒瓶过来敬“干哥哥”。娄惜朝不近烟酒,在他们一通捧高式埋汰下,只好喝了起来。
“你少喝点。”陆诏年说。
“干妹妹,这就是你不对了,哪有妹妹管哥哥的道理……”男人说。
陆诏年笑,“我哥真不太能喝,不如我跟你喝?”
“可以啊,这妹妹,这么把哥哥管着。怕不是哥哥哦?”男人转头看孟柔。
孟柔笑得夸张,“我不知道哈,别问我。”
“说是妹妹,其实是堂客哦——”
陆诏年想敬酒堵他们的嘴,娄惜朝一下按住陆诏年,学着男人那身江湖气说:“还在努力,我们先走一个……”
喝到半场娄惜朝就不行了,他吐了好几次,躺在后边的沙发上休息。醒来时包厢里只剩几个人,音响里放着老歌。
“夏夜的风里有你,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一个夏夜晚风的爱,一颗寂寞的心的爱,一个还在等待的爱……”
娄惜朝坐起来缓了缓,走过去。孟柔拍了他一下,“清醒了?”
“醒了。”娄惜朝无奈地笑。
“我们准备去吃宵夜,你还行吗?”
“小年呢。”
“你要去,她肯定就去啊。”
仿佛刚入夜,凌晨的九街人山人海,红绿灯路口被流动餐车围绕,车上炒锅冒热气,香气四溢。人们正在讨论吃九街番茄面还是吃别的,孟柔饥肠辘辘,先买了份炒饭。
“去吃鬼包子吧。”娄惜朝说。
“好啊,好久没去了。”人们七嘴八舌。
“原来得意世界热闹,玩到半夜就去吃鬼包子。现在得意世界垮了,解放碑也没落啰……”
“现在重心在江北、渝北,哪个还来解放碑哦。”
“中山路那边的公馆都改成文创园区了,你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那边有家炒菜馆子,上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去。”
载着一帮酒鬼的黄色计程车在九街附近堵了十来分钟,朝渝中区飞驰。
渝中区两路口到体育馆的路上,没有招牌的餐车,热气蒸腾。到地方,他们和老板点了几笼包子,熟练地拿碗盛稀饭咸菜。
因为只在夜里出摊,这家没有招牌的店被称作鬼包子。鬼包子的门店遍布山城,没一个是正宗老字号,老重庆所说的鬼包子只此一家,现包现蒸,用松针蒸。
“娄惜朝备战考高那会儿,很少出校,陆诏年经常来买鬼包子送去他校门口,还要我陪她……”
听着孟柔说话,陆诏年难免想起以往的趣事。抬头撞上娄惜朝温柔的注视,她略略笑了下。
娄惜朝把几笼包子端到桌上,给陆诏年夹了一个。
“你吃吧,我自己来。”
桌上人起哄,娄惜朝坦然,“之前进藏,玩得开心吗?”
“就那样。”
孟柔搭腔,“谁遇到了帅哥,我不说哦。”
娄惜朝看了孟柔一眼,又看陆诏年,“嗯?”
陆诏年舀了舀稀饭,“嗯,遇到一个美籍华人,很好玩。”
“是好玩啊,纵火犯嘛。”孟柔拖长尾音。
几个朋友立即会意,“有艳遇啊。”
“没有……”
见陆诏年不愿说,娄惜朝没有追问。
吃过宵夜,陆诏年彻底发困,娄惜朝坚持要背她,一帮人撺掇,把陆诏年按到娄惜朝背上。
凌晨三点,大伙儿唱着歌,走街串巷,在城市里游荡。
陆诏年实在睁不开眼,迷蒙地睡了过去。
“小哥哥……。”
听到背上的人呓语,娄惜朝偏头,“什么?”
脸颊碰到她额头,若有似无地感觉让娄惜朝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这结实的肩背,让人慰藉。
梦里的小哥哥,也是这般,温柔地背着小小的她,爬坡上坎,走好远好远的路。
*
后来离开萨普神山,车队计划穿越麦迪卡湿地,进入无人区寻找羚羊的踪迹。
路上领队扬子和胖哥爆发了矛盾。在得知意繁和扬子是前任之后,整个车队的人都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感,可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样大,两个男人甚至大打出手。
分手之路,架不住扬子看到胖哥追求意繁,受了刺激,改变主意要复合。
陆诏年对人际方面的事一向缺根筋,这会儿才琢磨出来,后来扬子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应当是意繁和扬子说了什么。
这场闹剧还没结束,车队就湿地附近迷失了方向。
一群人争吵不休,埃德闻嫌烦,和陆诏年驾车去前方探路。
湿地没有路迹,不好走,吉普车陷进沼泽边缘,出了故障。手机没有讯号,对讲机也不起作用,他们只好靠自己解决问题。
两人合力修车,能发动引擎时,天已经黑了。原地等待很危险,即使车的油量有限,他们也不得不继续前行,以寻找附近可以落脚的地方。
午夜时分,他们走上一条有车迹的小路。陆诏年又冷又累,埃德闻没有说那些无用的宽慰,反而笑说,雪山下,无人区,如果这就是人生的终点,那也不赖。
埃德闻说,他决定开始来这个世界冒险的时候,就做好了死在路上的决心。
陆诏年不知哪来的勇气,气呼呼地说,不会的,我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最后,他们找到了雪山下的野温泉。
那天夜里,星空明亮,凭低倍数望远镜就能看到银河。埃德闻给她数星星,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从没有那样令人安心的怀抱,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机油味道也成了令人?????依恋的存在,她不愿再放开他。
他们洗了温泉,钻进车里。
他牵引着她,往欲望更深处探索。他们只有彼此,除此以外不再重要,那感觉是那么深刻又令人心碎,至今还弥留在陆诏年身体里。
第二天,车队找到了他们,他们驶往墨脱。在边防检查站,两个外籍人士由于没有边防证被扣下了。扬子协调无果,埃德闻和美森决定返航。
埃德闻告诉陆诏年,他会去拉萨的。
陆诏年去了墨脱、林芝,最后抵达拉萨。她在大昭寺前等了一个下午,他没有来。
那段公路旅行成了陆诏年反刍的梦游,的确是有时效的,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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