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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风华 (悍刀客)


  常氏身后侧的一位年轻小娘子忽然开口。
  顾九看向她:“我为何不能走?”
  常氏一见要坏事,连忙去扯顾兰萱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顾兰萱瘪了瘪嘴,不太情愿地收了声。
  常氏上前拉住顾九的手,柔声道:“是这样,你父亲和我想着你已早过了及笄,却还未待嫁闺阁,所以我们就为你……寻了一门亲事。”
  什么玩意儿?
  顾九太阳穴重重一跳,气笑了。
  且不说这自作主张的决定有多莫名其妙,要真是有好的亲事哪能轮到她。
  -
  皇宫,徽猷阁。
  雕花朱红门顶端,悬着金边黑底的匾额,上面篆刻四个烫金大字“正身明法”,笔势银画铁钩,遒劲有力。殿内,金碧辉煌,两尊鎏金麒麟铜炉各置书案两侧,沉香袅袅,绕梁不绝。
  身着明黄龙袍的少年站在案边,垂目执笔,认真地练字。
  忽然,一个内侍急匆匆地入殿传话:“官家,宁王到了。”
  赵熙猛地抬头,象牙狼毫笔下的字成了一团浓墨。他当即撂下毛笔,忙不迭地走下台阶,然而还没等他出殿,一抹白色出现在视线中。
  少年堪堪停止脚步,看到沈时砚的那一瞬,眼眶渐红:“......皇叔。”
  沈时砚撩起长袍,要行跪拜礼:“微臣惠州沈时砚,参见官家。”
  “皇叔,”赵熙连忙上前握住沈时砚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你我叔侄间,不必这些繁文缛节。”
  沈时砚看着眼前少年已逐渐褪去稚气的五官,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是眉峰微展,慢声道:“微臣谢官家恩典。”
  两人往殿内走去,赵熙命人搬来椅子,让沈时砚落座。
  赵熙问了些沈时砚在惠州的生活,又担忧这路途中可遇到些别的岔子,沈时砚只道平安。
  “皇叔这一路奔波劳累了,”赵熙忍住鼻腔中的酸楚,叹声道,“怪朕没用,如今这般年岁却还是需要皇叔的帮助。”
  沈时砚:“为官家效力,是微臣职责所在。”
  赵熙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沈时砚仅比他年长五岁。少年沈时砚虽贵为亲王,本应离宫自立府邸,但先帝不舍这位幼弟,便留他住在皇宫中,由太子太傅亲自授书,与当时储君的待遇一般无二。
  而彼时他生母家世平凡,身子孱弱,待赵熙四岁时就病逝了。后宫又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泥潭,失去生母的呵护,又没有家族撑腰,幼时的赵熙在这偌大的深宫中举步维艰。
  后来赵熙有次被其他兄弟戏弄,在腊月寒冬的风雪天被人推入湖中,染了风寒,高烧不止。等他再次醒来,却是在沈时砚的寝殿。身边内侍告诉他,是这位小皇叔救的他,并且恩求官家准许他留在自己身边。
  自此,直至沈时砚离京南下,赵熙一直和他生活在一处。
  一别七年,如今相见,却多了数不尽的生疏。
  赵熙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想破坏这难得的重逢,找了话题:“皇叔前些日子上述江陵府一事,朕已经安排新任官员去处理了。”
  两人又关于此事简单聊了几句,沈时砚起身告辞:“官家,微臣刚上任,府中还有宣化坊的案子要处理,就先退下了。”
  出了徽猷阁,没走几步,一个老内侍迎面走来行礼。
  “王爷,大娘娘念着您,请您去仁明殿说话。”
  沈时砚说:“本王府上多事,今日怕是不便了。”
  顿了下,他淡笑道:“劳公公给大娘娘捎句话,臣这一路北上,多亏了大娘娘的照顾才能安然回京。”
  老内侍身子一激灵,半个字也不敢多说,退到一边。
  沈时砚来到宣德门,在外等候的流衡跳下马车,将白狐裘给沈时砚披上。
  沈时砚坐进马车,倦容淡淡:“岑庆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异常,”流衡回道,“入京之后我一直让人盯着他,不曾出府。不过,有一件别的事——岑庆要纳妾。”
  闻言,沈时砚轻笑了声。
  汴京岑氏是高太后的母族。而岑庆这人贪淫好色,仗着高太后的权势没少干欺辱良妇的腌臜事。如今已是半截入土的年纪,竟还念着这档子事。
  沈时砚问:“可是强娶?”
  “不知,”流衡歪了歪脑袋,“听人说是礼部郎中顾喻的一位庶女。”


第5章 鬼新郎
  “现在坊间都流传这是鬼新郎做的。”
  沈时砚眼皮抬了抬,没说话。
  “早些日子礼部侍郎致仕还乡,这官职就空了下来,一直还没有人选。而礼部尚书是高家人,顾喻应是为了借此巴结岑庆。”流衡解释,“如今岑庆年岁大,又卧病在塌,这个时候娶平妻该是为了冲喜。”
  沈时砚心中冷晒:还真是一笔好买卖。
  说话间,马车停至开封府衙,沈时砚下了马车,迎面奔来一个黑影。
  “长赢!”
  楚安激动地抱了一下沉时砚,英眉舒展:“可总算等到你了,我还以为官家要留你在宫中过夜。”
  沈时砚无奈地笑笑:“臣子宿宫,成何体统。”
  “得得,我不跟你掰扯这些,”楚安摆摆手,“一别七年,你只寄来寥寥几封信,知道的都清楚宁王殿下远去惠州受苦,不知道的还以为宁王殿下是去逍遥快活,已经乐不思蜀了。”
  沈时砚:“惠州距京路途遥远,书信往来总是不便的。”
  楚安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道:“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我没想到我们少时十几年的兄弟情谊,竟然抵不过区区山高水长的困难。”
  沈时砚失笑。
  楚安是骠骑大将军的嫡次子。虽说大宋重文轻武,但凭借两朝功绩和官家信任,楚家在汴京的声望仍是屹立不倒。
  有了家族的庇佑,楚安爱玩的天性从小就释放得彻底。少时总和世家纨绔子弟聚在一起吃喝玩乐,遛鸟斗蛐。后来楚大将军嫌弃他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德行,便将楚安扔进皇宫,给沈时砚做了伴读。
  只是楚大将军做梦也没想到,楚安不仅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还和沈时砚相处得其乐融融。
  “哟,”楚安看向站在沈时砚身后的流衡,瞧着那白嫩的小脸蛋,忍不住手贱想捏一把,“小流衡长大了,差点没认出来。”
  流衡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半步,抱拳行礼:“楚将军。”
  楚安悻悻地收回手,转而带着沈时砚往殓房走,讨论起宣化坊的案子。
  “两具无头女尸皆是被人扔到宣化坊,穿着红嫁衣。”
  楚安对这类事情极为兴趣,平日只要听到一切奇案怪事,就会凑过去听一耳朵。他虽不在开封府衙任职,但府衙里的官差却都与他相熟。
  “第一具尸体是更夫在除夕雪夜时发现的,尸首被大雪掩盖,只露出几片衣角。在周遭什么都没找到,询问附近百姓,也无人说出些有用的消息。”
  “第二具尸首也是差不多情况,只不过地点不同。第一次是在宣化坊的一处深巷中,第二次却是在一个扬州商人的院子里。也就是你回京前两天发生的事。”
  沈时砚:“那商人如今可在狱中?”
  “在呢,”楚安点点头,语气有些无奈,“时隔不过一月左右,就发生了两起同样死法的命案,王判官没有办法,只能先把那倒霉蛋关押在牢中,算是先应付刑部和大理寺的施压,也算是安抚百姓。”
  听到这话,沈时砚笑了:“这套说辞是王判官本人说的罢。”
  把怕惹祸上身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楚安冲他眨了下眼:“王爷自个明白就成,这老头毕竟在府衙干了几十年,你虽说贵为皇亲贵族,但也要清楚‘小鬼难缠’的道理不是?”
  两人来到殓房,那两具无头女尸躺在木板床上,盖着白布,四周摆着雪桶,将尸体围住。
  楚安说:“托这个天气的福,若是再热些,这地方估计能臭到进不了人。”
  沈时砚掀开白布,看到尸体后,眉头微皱。
  脖颈处的血迹早已凝固,肌肤惨白无色,衬得鲜红的嫁衣格外诡异。
  楚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关于这个命案的种种,他也只是听府衙的官差谈起,从未亲眼见过尸首。
  看着艳丽诡异的嫁衣,楚安忽然想起了什么,说:“现在坊间都流传这是鬼新郎做的。”
  沈时砚:“鬼新郎?”
  “就是民间传说中会吃新娘的鬼,”楚安解释,“鬼新郎如果看上哪家新妇,就会在娶亲前夕的晚上,提着一个人皮灯笼去到新娘家,把人掳到地府,食其血肉,扒其皮骨,然后制作新的人皮灯笼,用来迎接下一任新娘。”
  沈时砚瞧他一眼。
  楚安立马自证清白:“我可没信。”
  人心可比鬼怪可怕多了。
  沈时砚偏头看向流衡:“去叫仵作。”
  很快,一个中年仵作急匆匆地跟在流衡身后进来。
  “王爷,楚将军。”仵作行礼。
  沈时砚说:“你将验尸结果说一遍。”
  仵作把两具女尸的衣袖卷起,露出青紫交加的淤青:“像这种伤痕几乎遍布两人全身,应是死前受到非人折磨所致。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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