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视线瞟到他的耳朵,那片冷白一如既往染上绯色。
她像是抓住什么重要的把柄一般,忽然弯了弯明眸,倏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趁沈时砚没反应过来时,吻上那片薄唇,一触即离。
如她所料,沈时砚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个彻底。
顾九强装镇定:“扯平了。”
说罢,她便扭过头,准备逃之夭夭。
沈时砚却紧紧攥着她的手,又把人拉回怀中:“哪里扯平了?”
他声音低沉微哑,微热的气息顺着顾九的细颈钻入衣领内,她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一般,根根发软。
沈时砚认真计较:“不止一下。”
简短的四个字,有些意味不明,但顾九还是立即就听懂了,她竟觉得头又开始晕了,脸颊热得也发烫,不知是高烧复起,还是纯粹是被这人羞的。
顾九憋了半天,只从发软的齿间挤出几个字。
“不要脸。”
沈时砚只笑:“顾公事,好大的威风。”
顾九用手肘往后抵了抵,理直气壮地命令道:“起开,我热。”
沈时砚这才慢慢松了手。
他问:“还睡吗?”
顾九摇头。
睡了就这么久,哪还能再睡得着。
她想了想,看向窗外的银月,心血来潮道:“王爷,我想出去透透风。”
沈时砚起身,替她拿来衣衫。
暮色低垂,两人坐在屋顶上,顾九指着远处的夜色,随意闲聊:“就是那儿,之前这家邸店的女掌柜便是坐在这,一直看着那里。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方向应该是皇陵所在处?”
说到此处,顾九也就想起来另外一件事。算算日子,明日便是七月初二了,也就是沈时砚母妃的忌日,他这会儿能光明正大地陪着自己,应该是已经得了官家的准许。
沈时砚望向顾九所指的地方,冷月高挂,银辉落在那青山之上,像是披了层墨绿色的轻纱,而在这山脉之中,便修建着皇陵。
沈时砚点头,顿了顿,他问道:“她可与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顾九道,“就是提了一下她的姐姐。”
顾九犹豫了会儿:“我听女掌柜那语气,她姐姐好像已不在人世了。”
沈时砚沉默一霎,缓声道:“是。”
顾九看他,好奇道:“王爷对她很熟悉?”
“算不上,”沈时砚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异常,“但她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顾九谈起这事的本意并不在此,所以便没再继续问。她静了一会儿,正在心里琢磨着如何通过皇陵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沈时砚已是敏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问:“你想问灵州战役?”
顾九心中一紧。
既然沈时砚来了西京,楚安应该会与他提及案件的前因后果。虽说楚安还不知道害死沈家军的幕后真凶是先皇,但肯定无法避免地提及二十年前的灵州战役。而现在她只是提了下皇陵,沈时砚便猜到她想要问什么,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二十年前沈家军战死的真相?
沈时砚见她满脸紧张的模样,笑了笑:“知道。”
顾九眼睛微微睁大,有被他洞察心思的惊愕,也有对他这个反应的不理解,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唇瓣动了动,仔细斟酌着言辞:“秦行知死的那晚,他问我能不能把二十年前的真相公之于众——”
“阿九,”沈时砚打断她的话,指了指那天边的月亮,“你能为我摘下来吗?”
顾九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能,任何人都不能,”沈时砚又去捉住她的手,轻声道,“这就是局限,所以你不用背负任何愧疚和自责。”
顾九悄然收紧手指。
沈时砚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衫,继续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以后就会知道,但现在,我还不想让你插手其中。”
顾九抿唇:“好。”
......
翌日。
待用过午膳,顾九和楚安便收拾好东西,跟着沈时砚前往巩县为沈母为墓祭。
邸店外停了两辆马车,那个奇怪的女掌柜也跟了出来,一开始顾九还以为她是来送行的,直到见这人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这才反应过来女掌柜是要与之同行。
沈时砚先让顾九和楚安坐上马车。
楚安撩起车帷,探出半个身子:“王爷,你不与我们一起?”
沈时砚点了点头,却是没解释原由。
车轴缓缓转动,很快便驶离了畿县。顾九掀开窗牖,往马车后看了眼,又收回手。她回忆着昨晚的谈话,还有女掌柜那晚之前说的话,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问楚安:“沈老将军共有几个女儿?”
楚安不由怔住,他一头雾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件事?”
顾九含糊道:“随便问问。”
楚安道:“沈家只有元懿皇后一个女儿。”
顾九面露茫然。
楚安连忙解释道:“就是王爷的母妃,她去世后,先皇追封其为皇后,谥号元懿。”
顾九了然。
那就是她多想了。
顾九道:“高方清回汴京了?”
“应该是,反正你昏迷之后,我便没再瞧见过他,”楚安也不清楚,“如今这案子已经结束,他还留在这做什么?”
顾九点头:“也是。”
......
待日落西山,墓祭才算结束。沈时砚没着急走,反而是让顾九和楚安先行离开,并嘱咐流衡把另一辆马车也牵走。
顾九看了看沈时砚,又扫了女掌柜:“你还有旁的事情?”
沈时砚道:“我要去永熹陵看看。”
顾九蹙了下眉。
永熹陵是先皇的陵墓。
她心底有些许疑惑,但想起了昨夜沈时砚与她说的话,迟疑一会儿,便和楚安离开了皇陵。回去的路上,她心中藏着事,没怎么开口说话。
楚安误以为她是不高兴,便替沈时砚解释:“王爷好些年都没回来了,如今来皇陵一趟,自然要去看看先皇。”
不说先皇还好,一提起这人,顾九心里烦闷得更厉害。
马车内没点灯烛,光线昏暗,楚安又是个心大的,压根没意识到顾九的情绪变化,只继续道:“不过说起永熹陵,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楚安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听说过先皇有一个红颜薄命的宠妃没?”
顾九不想打击他的热情,便点点头:“之前听高方清说过。”
“他与你说这事?”楚安满腹狐疑,“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义父的寿宴那晚,”顾九神情恹恹,没什么兴趣,“你不会说的事情也是什么‘金屋藏娇’吧?”
“这件事在汴京可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好说的,”楚安拍了拍胸脯,“我要与你说的,自然是寻常人不知晓的事情。”
“纯妃病逝后,先皇追封其为‘明淑皇后’,葬在永熹陵的旁边,”楚安轻咳两下,小声道,“可我听有人说,纯妃的陵墓其实是个空壳,她的尸体在永熹陵,与先皇合葬呢。”
顾九愣了下:“可大宋不是规定,帝后不能合葬吗?”
更何况纯妃生前还不是皇后,若真是这样,高太后不得气得半死?
“对啊,”楚安点点头,“此事有违祖训,所以没敢声张,弄了一个空壳作为障眼法。”
他又补充道:“当然了,这也只是小道消息,至于真伪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感情线,我都觉得我不要脸(呆滞脸)
对对对忘了说,我改了一下前面的感情线,第89章后面的部分,我觉得他俩太墨迹了,就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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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祭2
“吕绍文是谁?”
永熹陵内, 几个黑衣人将火折子扔进长明灯里,火苗悠悠窜起,整个墓室被昏黄的光影笼罩。墓室中央放了一口青铜棺, 棺材四面纹了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巨大的身躯和雄劲的利爪将青铜棺紧紧抱在怀中。它瞪圆双眼, 凶狠威严, 似是要将擅闯墓室的人撕成碎片。
沈时砚一袭白衣,在这幽暗中成了最特别的存在。
女掌柜站在青铜棺前, 眉眼一如既往的清冷,她侧过身:“适才你已经瞧见了,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纯妃,两座陵墓皆是一具空壳。”
她指了指青铜棺:“我与你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打开它, 你就知道了。”
沈时砚神色难辨,自从未在沈母的棺木中发现尸身后, 他便一直未再开口,直到现在。
女掌柜未得到回答,也不恼, 只是抬了抬手,身边的几个黑衣人便跃上石台,合力将青铜棺打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过后,棺木里的一切映入众人眼中。
那青铜棺内,竟然有两具尸骨!
两人身穿嫁衣,看服饰, 应是一男一女, 而那女子手里攥了一块玉如意锁, 女掌柜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从森森指骨中拿出,瘦弱的身躯微微发颤,瞬间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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