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之后, 靳相匆匆进宫面圣, 随后由齐王亲自带兵去往侯府,将侯府团团围住,并将李侯“请”入了宫中。
这一系列事情并不是悄无声息暗中在进行, 而是声势浩大闹的人尽皆知。一天之内,百姓们从开始的普天同庆,到后来的人心惶惶。
没有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只看到了纷乱的场面, 以及一个又一个被抓起来的人。
一瞬间, 整个京城,人人自危。
又过了两日, 消息才正式传了出来。
李侯与北荻王室勾结,意欲谋害皇上,自己称帝,且与北荻瓜分大成,有北荻公主贴身婢女投诚献上的来往书信为证。
百姓激愤不已,随即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北荻王打猎之时意外落马,如今重伤昏迷不省人事,而大皇子临危受命代为亲政,并送来国书以及众多金银珠宝,以表求和诚意。
而李侯被捕入狱,李阀一门党羽全部都伏法认罪。
屹立于京城数百年的豪门大族,又轰然倒塌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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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忠勇侯旧府门前,一队僧人出现在门前,最后跟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
为首之人身穿袈裟,眉目清朗,正是姜元修。
他环顾四方,见到不远处大树底下站着的靳渊和兰思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让僧人们将灵位请出来,重新送进了纪家旧府。
李阀既然已经倒台,忠勇侯府背上的不实罪名自然容易洗脱。而洗脱了罪名,将灵位重新摆回旧府,也便说的通了。
此事由姜元修全程出面,京城的老人都知道,纪姜两家关系不同于其他家族,并非简单的姻亲关系。因而姜家长孙来操办此事,合情合理。
待僧人们全都进了忠勇侯府,兰思若方才问靳渊,“公子为何不亲自接侯爷和夫人灵位回府?”
靳渊反问她,“那你呢?既然纪家已经洗清了罪名,你又为何不恢复身份,做回你的纪家小姐?”
兰思若默了默,“我本就是爹爹养在外面的私生女,算什么正经的纪家小姐?”
纪家家风严谨,自来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不准纳妾的。
靳渊的二叔生性风流,虽与二婶真心相爱,却难改风流本性,因而总免不得,有某一位红粉知己,为他添上一儿半女。
兰思若便是他养在外面的女儿。
靳渊本来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是他那年偷摸着进入侯府拜祭时,她自己找过来的。
之后这许多年,她便一直留在了靳渊的身边。
靳渊拍拍她的脑袋,“做不成纪家的小姐没关系,以后做我靳府的小姐,也是一样的。”
兰思若摸了摸自己被拍疼的地方,“什么靳府小姐,还不如做我的兰管家来的舒服。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已经真相大白,你又为何不改回纪元的身份?”
要知道当年的纪元,无论家世才学人品长相,那都是京城少女们最佳的择偶标准。
靳渊他,想必也是想做回纪元的吧?
靳渊苦笑了下,“做惯了靳渊,我已经忘了纪元是什么模样了。更何况,我答应静安要辅佐宁桓成为一代明君,还是靳渊的身份更方便一些。”
兰思若疑惑,“公子何时答应的长公主?又为何要答应?”
靳渊想起那日宁枳说的“忠勇侯之子,自然也与其父一般忠勇”,忍不住摇头叹息。
“那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就是不想答应,也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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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阀既然已经倒台,宁枳再次入宫时,便没有必要那般遮掩。
她先去凤栖阁见了温听,告知了温听她与薛朝即将离开京城回去扬州。温听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对宁枳来说最好的结果。
两人说了一会话,宁枳起身离开,准备去找宁桓,再交代他一些事情。
温听将宁枳送出凤栖阁,只是两人才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倩秀等候在一旁。见到二人,她福身行了礼。
“见过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有请。”眼睛望向的,是宁枳的方向。
温听迈前一步,正要假装不懂自己应付下来,被宁枳拦住了。
她微不可查地对着温听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随即对倩秀说道:“有劳倩秀姑姑了。”
将宁枳迎到常宁宫中后,倩秀说道:“太后娘娘在后面的小花园等着公主,吩咐了奴婢们不准靠近,后面一段路,就麻烦公主您自己过去了。”
说完这话,便退了出去。
宁枳望着眼前的回廊,略有些出神。
常宁宫宁枳来过许多回,以前还在宫中时,无论是冬夏还是雨天,晨昏定省她从未缺席过。
李蔓身子不好,常年在宫中养病,很多时候是不见她的。可即便是这样,宁枳也从未缺席过一日。
她那时谨小慎微,劳心劳力,事事都要细细琢磨力争完美,就怕有一丝差错,给她和宁桓带来杀机。
只是现在想来,李蔓或许从未想过要对他们动手,否则她即便再老道想的再多,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心思又能缜密到哪里去?
尤其再后来她开始读书,一个公主,却是由太傅亲自授课。若李蔓不想见她成长,岂会任由先帝如此安排?
“站在那里作甚?过来这边坐吧。”
李蔓的话音让宁枳倏然回神,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件,她已经走到了小花园的入口。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也很好。李蔓坐在花园中,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声音如宁枳记忆中那般慵懒柔媚。
宁枳缓缓一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倒是第一次,与母后这样闲散地坐在一处。”
李蔓稍稍睁开眼睛看向宁枳,“本宫倒是一直想与你亲近,只是你防本宫防的太狠,本宫不愿热脸贴冷屁股罢了。”
“是,是静安的不是,一直未能理解母后的一片真心。”
“哼,你明白便好。”
李蔓未曾提及自己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宁枳也没有问她为何忽然放弃了李阀,转而支持起宁桓来。
两人安静坐了一会,李蔓才又开了口。
“你身边那个男人,对你可好?”
宁枳回道:“薛朝待我极好,护我懂我。与他在一处,我很是安心。”
“那便很好。”李蔓重又闭上眼睛,“当时将你许给靳渊,我是真心想给你找一个能护你之人。后来阻拦婚事,却有私心。”
那是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爱慕了许多年的少年,虽然两人已经陌路,且再无可能。可那阵子,她几乎是本能的,不想让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出现。
可是后来她发现,靳渊早已经不是她记忆里喜欢的那个少年,而且有些感情的发展,也不是她阻拦便能成功的。
“嗯,也无妨。温听她单纯善良,且孩子心性,并不会因此记恨母后的。只要母妃愿意了解她,你们以后肯定可以好好相处的。”
李蔓闭着眼睛没有出声,似乎已经睡着了。宁枳坐在她身侧,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一阵,“跟我讲讲吧,那个孩子的事情。”
宁枳温柔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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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宁宫出来时,晚霞已经染红了半个皇宫。
宁桓早早便等在了常宁宫外,见到宁枳出来,赶紧迎了上来。
“阿姐,太后找你什么事?怎么那么久?”
“没什么,只是随便聊了聊。你怎么会过来?”
宁桓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着不说话。
宁枳虽然示意温听无碍,但她到底不放心,因而去找了宁桓当救兵。
只是宁桓才刚掌权,而且没有李太后的扶持压根不会这么顺利,因而对李太后半是感恩半是敬畏,并不敢有不敬之举。
好在倩秀就守在殿前,她告诉宁桓李太后只是找宁枳聊聊天,让他安心。
宁桓无奈,只得在殿外等着。
这一等,便从日头正盛,等到了太阳落山。
两人回到崇英殿,宁桓便吩咐吉祥赶紧传菜。他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宁枳身边,伸手便要去抱她。
宁枳赶紧拦住他,“不可以。”
宁桓惊愕,一脸委屈地看着宁枳,“阿姐,你都要走了,我连抱抱你都不可以么?”
“不是这个,”宁枳看着他故作委屈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是不方便。”
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要当舅舅了。”
宁桓表情一瞬间很呆滞,继而转为不可思议,直愣愣地盯着宁枳的肚子。
他火速往旁边挪了好大一段距离,似乎怕离宁枳近一点,就会碰坏她。
“你你你,他他他,我我我…”宁桓手指从宁枳指向她的肚子,最后又指回了自己,“我要当舅舅了?”
宁枳含笑看着他,“嗯,你要当舅舅了。”
宁桓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挣扎了半晌,慢吞吞地重新靠近宁枳,伸出一根小指头,轻轻地戳了下宁枳的肚子,又火速收了回来。
宁枳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动作,笑意愈深。
她摸了摸宁桓毛茸茸的脑袋,“所以桓儿,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努力做一个明君,为我的孩子做一个很好的榜样。”
宁桓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