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叫毛蛋,大着胆子移到了宁枳的身前,“姐姐,我听他们说你是裴公子的侍妾,你这么好看,他为什么要把你送到军营里来啊?”
毛蛋又看了眼温听,就没有那么那么热情了,“还有这位问题很多的姐姐,老黑为什么要抓你啊?”
真的只是顺带关心了一句。
宁枳和温听对视一眼,温听冷哼,“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家小姐长得这么好看,裴沛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配纳我家小姐为妾?做正妻我家小姐都不会乐意的!”
宁枳抿唇而笑。
温听这是要借用云端的身份了。
说实话,温听自幼和云端一处长大,此刻学着云端说话,不仅是语气,连神态都十分相像。
陈二狗睁大眼,“裴知府是扬州城里最大的官,他儿子娶你家小姐做正妻她都不答应?你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吧?”
陈二狗虽然觉得宁枳长得极好看,一看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包括这个被老黑抓上来自称是宁枳丫鬟的女人也是。但裴知府公子同样不是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那人,换个概念,那他跟这两个漂亮姑娘,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同一个世界,还配不上她?
难不成宁枳还有个官更大的爹不成?
温听傲慢地昂着头,学着陈二狗不屑的语气,“望月楼的温听姑娘,你听过她的大名没?”
陈二狗挠着头不说话了。
他是扬州附近山野里长大的孩子,每日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填饱肚子,自是没有心思也没有机会去探听繁华都城里名声极旺的美貌女子。
望月楼是什么地方?温听姑娘又是什么人?
周围大大小小的兵士都挠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上来。
但听眼前这个姑娘的口气,她家小姐好像是极其了不得的人物?
毛蛋眨着一双懵懂大眼,“你家姑娘,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么?”
温听眼中藏着慧黠,“那自然是了不得的。”
毛蛋继续问:“有多了不得?”
“唔,”温听四处乱看寻找对比,忽而眼前一亮,“也就比你们老黑更了不起一点吧。”
换来老黑平平淡淡的一瞥。
温听得意一笑。
她这几日已经摸清了老黑的秉性,他虽然看管着温听和宁枳,但并不限制她们的活动,也不限制她们在山上做任何事说任何话。
好像他在她们身边,只是为了保障两个人的安全。
陈二狗忍不住也往宁枳身前凑了凑,“温听姑娘,你跟俺们讲讲,城里是啥样的呗?”
他学着温听的语气称呼宁枳为姑娘,却带着浓重的口音,叫的不伦不类。
毛蛋也扬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蛋,“我也想听。”
旁人虽未说什么,但神色里带着憧憬。
“那我便与你们讲一讲。”
温听不过短短数语,这些军士便对宁枳产生了信任感。
宁枳看向温听,见她得意的模样,忍不住也觉得好笑。
温听看起来插科打诨胡言乱语,但她出身市井,对这些没有什么心机的少年人的心思,比她更能把握。
若是能取得这些新兵们的信任,届时无论是山下之人上山营救,还是她们想办法逃离,都更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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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枳被一群新兵缠住讲故事,温听懒得听,便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四处转悠着。
老黑不过犹豫半秒,便抛下宁枳于人群之中,跟上了温听。
虎贲营并不大,除了那所谓将军的营帐有兵士把守进不去,温听将其他地方重新又转悠了一遍。路过虎贲营营门之时,温听犹豫了一下,向着营门走去。
之前她跟宁枳出去看过,虎贲营外面四处都是高耸入天的参天大树,稍不注意便会在林中迷失了方向,因而只在外围看了几眼,便又回了去。
此时无事可做,温听便想往林中深处走一走,看能不能寻找到出路。
哪知不过才离开营地不过五丈远,老黑便现身拦住了她。
“营地外面不安全,姑娘请回营地里待着。”他目光平平,声音也平平。
温听舔舔唇,歪了歪头,“我前两日也出来了,怎的你没拦我,今日反倒拦着我了?”
老黑不为所动,只重复又说了一遍,“营地外面不安全,姑娘请回营地里待着。”
温听不理他,绕过他便想继续往外走,被老黑再次拦住,“营地外面不安全,姑娘请回营地里待着。”
温听甚至觉得自己从他一贯平直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不耐烦。
她饶有兴趣地跟老黑胡搅蛮缠,“我若是不回去,你打算怎么办?”
老黑平直的目光落在温听周身几处大穴,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点了穴搬回去。
温听已然带着防备退后了几步,“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点我穴将我当麻袋扛,等我出了这破山,就将你双手剁了喂狗。”
老黑迟疑一瞬,不知是真的被温听的威胁恐吓住了,还是在顾虑什么,到底是没有真的将温听点了穴扛回去。
温听松了口气,带着点有恃无恐的自得,仍旧往树林方向走了过去。
老黑亦步亦趋地跟着,几次捻动手指似乎想把温听扛回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好在温听只是想到林子周围看上一看,并没有真的打算进入林子。她绕着林子走了一会,只觉得林子里一片鬼魅阴森,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便转身回了营地。
依稀似乎是听见老黑松了口气。
温听回到营地之时,围绕在宁枳身边的兵士早已散开,开始了今日的训练。
宁枳在门口浣洗衣物,见温听回了来,也只稍稍抬了抬眼看了眼跟着她的老黑,便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温听在宁枳身边坐下来,和她一起洗衣服。
说起来裴沛对宁枳也是真的上心,虽然将她抓了来藏在陵仙山上,但一应用物全都一并送了上来,连衣物都是最好的料子。
也正是如此,才让温听和宁枳在这山上,不至于连换洗衣物都没有。
两人挨得极近,老黑站的又有些远,宁枳和温听便很放心地交换着彼此的信息。
“这个老黑怪怪的,前几日咱们出营地时候他并没有阻拦,今日我不过才刚出了营门,他便拦住了我。”温听小小地颦了下眉心。
宁枳跟着点了点头,“我方才趁着你将老黑引开,问了下李二狗营地里的事情,听到了个很有趣的信息。”
温听问道:“什么?”
宁枳不带笑意地笑了下,“李二狗说,这营中除了将军和老黑,只有将军的两个亲信兵士待在山中最久,其他兵士,不过来了一个月到一年不等。”
温听震惊,“可这陵仙山闹鬼一事已经好些年了,而且这虎贲营看起来,也不像是最近才起的啊。”
“怪就怪在这里。”宁枳垂着眼睫,“若是征兵一事隔一段时间便发生一次呢?若每一次只征很少的人,训练一段时间洗完脑,便送去别处呢?”
温听怔怔想着宁枳说的话,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她之前只觉得裴知府偷偷摸摸在山上建一处军营,又四处找来这些年纪小的少年训练,人数不多,兵力不强,不管他要做什么,都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若是隔一年便偷偷来上这么一次,将这群少年洗了脑训练一番,再送到更专业的地方去秘密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是个不容小觑的战斗力了。
若是对手不知,再被打个措手不及…
温听又打了个寒颤,发自内心感慨,“你们朝中之人心思真是复杂。”
宁枳听着温听的结论,不觉好笑,“如今你方才是朝中之人,我可不是。”
“你别笑话我了,旁人不知怎么回事便也罢了。”宁枳这些日子总会跟温听提及一些谋划之事,温听自然而然也开始动起脑子来,“裴知府是谁的人?”
“李侯的人。”
“李阀一家独大,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便只有靳相了。”温听一边思考一边说着,“那他训练这些人出来,就是为了对付靳渊了?”
宁枳沉默一瞬,“对付靳相,拿你做文章便可以了。”
“诶?”温听错愕。
“你到扬州来的仪仗和亲卫兵,都是靳相一手操办的。而你无故失踪不知死活,护送你来扬州的这队人马必然是保不住要给你殉葬的。至于靳相,他监管不力,导致公主失踪,即便不问死罪,也是要究责的。”
一旦入了狱落入李善之手,是生是死是非曲折,还不都是李善一句话的事情。
温听瞬间紧张起来,“那他现在…”
“他既放心让你前来,必然留有后手。有封地的公主历来便少有,多是皇上极其宠爱的公主。既然宠爱,又怎会舍得让心爱的女儿独自去往封地?所以虽然自古便有这样一道规定,但实则形同虚设。”
温听心下稍安,“可我失踪,这个消息必然是要传入京的吧?”
宁枳又是一颔首,“传是要传的,可谁先得了消息,谁便拿了先手。”
温听愈发糊涂了,“裴知府既是李侯的人,那肯定是李侯先得到消息才对吧?”